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两人都怔住了。再看邯翊,与刚才判若两人,一张脸涨得通红,两颗泪珠在眼里滚来滚去。见他咬牙忍着的模样,两人都微微扭开脸去,好装作看不见他抬手擦眼睛的动作。
只听悉悉嗦嗦一阵轻响过后,邯翊又恢复了原来的那副模样。“你们是好意,可惜帮忙帮不到点子上。”他老气横秋地说:“姜奂如果拿不出办法,只怕一时也找不出别人来。”
这倒也是实话,姜奂医术十分高明,再要找到比他能为高的确实困难。但后一句话却又流露出孩子气来。“放心!”他这样说:“小翀有父王的洪福护佑,不会有事!”
见他说得认真,石长德便顺势附和了句:“公子说的是。”陆敏毓也正要说话,听见廊下一阵脚步声,然后有人传报,原来是匡郢差人回来了。
这次的确是好消息,说玄翀脉象渐强,虽然还不曾醒,但看来性命无碍。邯翊闻说,眉毛一扬,仿佛很想笑,但是忍住了,又端出那副沉着的大人气派。反倒是石长德与陆敏毓,看了他的模样,加上心里也轻松,都不由微微地笑了。
但在白帝不曾回宫之前,还是不能完全松弛下来。之后陆陆续续,也有侍从回来送信,总是那一句“小公子性命已无大碍,但尚未醒转”。直等到天色黑透,终于又有人来,这一次却是陈子元。
见面就说:“王爷已经返驾,估计再有一刻就到。”
石长德觉得身上猛地一松,长长地吁了口气。但还要再问一遍:“小公子确已无碍?”
“性命是无碍了。”
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石长德觉得他话里有所保留,便以目光相询。陈子元默然片刻,压低了声音说:“不过,小公子的眼睛恐怕要失明了。”
“啊?”石长德的愕然不亚于乍听说玄翀出事的时候。陆敏毓更是用舌尖抵着牙齿,“嗞嗞”地吸着冷气。但此时不容他们想得更深。
陈子元又传话:“王爷让两位大人先到乾安殿,他一回来就见你们。”
于是两人一起往乾安殿来。等了没有多久,匡郢匆匆进来,站定之后,只来得及说句:“王爷来了”,子晟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就见他眉宇间略带疲倦,神色却十分平静。
“小孩子不当心,在山里被蛇咬了,结果闹出这么大桩事情来!”
头一句话就大出意料之外。陆敏毓先是不解,但转念一想,随即明白过来。白帝是要放出小公子被蛇咬的风声,以掩饰被下毒的事实,看来是不打算深加追究的意思。但,也有可能,是已经对匡郢这样的心腹,私下里有了交待。然而不论是哪一种情形,都可以肯定白帝不打算大张旗鼓地追查。而这件事情如果掀出去,可以想见会有一场骇人的风波,辗转株连,将兴起难以收拾的大狱。如今外患内乱都是初定,实在宜静不宜动。所以陆敏毓心里稍稍定了些。
但,他也有疑虑。白帝这样当面扯谎,要连辅相一起瞒过去,却又未免做得太过了,暗地里自然有想法。他是这样想,石长德也是这样想。但与他不同,石长德觉得不妨开诚布公,因此很直接地问:“臣听说,这事情牵涉到一个叫珍儿的宫女。”
“不错。”子晟很平静地点点头,似乎原本就没有打算隐瞒的样子:“方才在隆昌楼,我已经问过她,她也供认不讳了。她是彭清的侄女。”
石长德自然记得这个人。但这还是蹊跷,彭清是自尽建言,就算是他侄女,也犯不上为了这个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
“这不是最主要的一层。还有另一层——她是马渊没过门的儿媳妇!”
“啊!”
这一来就完全清楚了。但多少感到意外,一下子反而觉得无话可说。
“事情就是这样,说清楚也清楚了,说不清楚的地方,也有的是。”子晟的声音显得很疲倦,“她这样的身世,内廷司选她进来就是失察。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在宫里不动声色地大半年,背后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可是这件事要查,也没有底,到底牵连多大,现在想想也难。不过,查还是要查的。陆敏毓——”
“臣在。”
“你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但不必急在一时,或许凉上一凉,那些人自己就浮出来了,倒可以省掉很多麻烦,不至于弄得人心惶惶。”
“臣明白了。”
子晟微微颔首,一时没有再说话。石长德却还有件事要提醒白帝:“王爷的主张臣殊为赞同。不过,有个人王爷还得尽快把他查出来。”
“谁?”
“宫中规矩森严,一个小宫女哪里来的药?”
这是明指宫中还有内奸,匿于白帝身边,是个心腹大患。子晟眼波冷冷地一闪,随即点一点头说:“我知道了。”这是宫内的事情,自有宫中总管可以差遣,不必借外臣之手。
此事议到这里,子晟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着落他们去办:“姜奂这次是立了大功的。不过我看他对翀儿的眼睛,似乎也束手无措的样子,你们留一下心,到外面访访,若有好大夫,不妨请来试试。”
“臣等记下了。”
子晟便摆摆手:“天也不早了,我还要进去看看,你们几个先退下吧。”
等三辅相行过礼转身要走的时候,子晟又叫住石长德:“明天的早朝撤了吧。”
石长德怔了一会,才躬身答:“是”。等再抬头,白帝已经进去了。
回到东厢,黎顺领着几个内侍上来帮他更衣。子晟一面由着他们伺弄,一面问:“王妃还在里面?”
“是。王妃守着小公子,一步也没离开过。”
子晟轻轻叹了口气,换好了衣服,踱进里屋来。果然见青梅侧身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玄翀。
“青梅,你身子也不好,还是歇歇吧。”
但过了半晌,也没见青梅回答。子晟知道劝不动她,加上自己心里也说不出的烦乱,一阵倦意涌上来,便也挨着青梅坐在床沿上。
低头看看玄翀,睡得正熟,脸色倒还红润,只是微微有些气喘。想起下午在瑶山,还是那样地欢天喜地,再看眼前,却已经全变成了凄风愁雨,不由神思不属,起了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
冷不丁听见青梅的声音,极低弱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翀儿刚才醒来过,哄着喝了两口粥。可是嘴里一直嚷黑,我只好骗他,说御医嘱咐的,不能点灯,怕招虫子来咬他。孩子到底还小,这么说,也就信了。可是、可是这能瞒到什么时候?顶多到明天,他也就知道了,他再也看不见了!才四岁的孩子,往后还有那么多的日子,叫他怎么过下去?要是能把我的眼睛给他,我一定剜了给他……”
子晟一直听着,没有说话。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办法说,因为自己心里的难过,也满满地盈着,只怕一开口,就要溢出来。这时候,只想找个地方靠一靠,然后找个人来诉一诉心里的苦水,然而,一个一个想了一遍,却连一个这样的人也想不出来。
青梅还在喃喃地说着:“我想,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才会遭到这样的报应,叫我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这样的罪!可是翀儿还这么小,他什么错也没有,为什么这报应要加在他身上?为什么不把这罪换给我来受?后来我想明白了,一定是因为我这么个女人,根本不配过这样的好日子,所以老天要罚我,要把我的东西一样一样拿走……”
“青梅!”
子晟此时才由那种飘忽不定的声音里听出来,青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骇然之下,喝了一声她的名字。青梅猛地一震,迟迟疑疑地转过身来,两眼空洞地在子晟脸上看了半天,这才忽然惊醒过来似的,低声呼了声:“王爷……”
“青梅,你……唉!眼睛没了不等于什么都没了。别想那么多,好么?”
青梅顺从地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王爷心里其实也不比我少难过……”
这句话直说到子晟心底里,原来勉强撑着的那点力气也泄了个干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茫然地四下摸着,不管什么随便抓住一样也好的时候,果然握住了一样东西,登时心定了不少。过了会,听见青梅说:“王爷,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这才知道握住的是她的手。“没有什么。”子晟勉强笑了笑说:“你看你的手也这么凉,还要说我。”
青梅没有说话,只是伸过另一只手,一起握住了子晟的手。这一夜,两人就这么拉着手,目不交捷地,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两人依旧守着玄翀。孩子醒了两次,喝了药,吃了东西,却只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是晚上?”,便又沉沉地睡去了。叫姜奂来把过脉,语气倒是非常从容:“小公子肤色已见光润,呼吸匀称,脉象和缓,种种证象,都比昨天来得好。”
“那,”青梅紧跟着问:“他怎么总也睡不醒呢?醒了也没力气说话似的。”
“这不要紧。”姜奂恭恭敬敬地回答:“小公子年幼,身子亏损总是有的,精神不好也很自然。只要好好调养,过上半个月,就能下床走动了。”
青梅点点头,便不作声。姜奂等了一会,见没有别的话,正想告退,青梅却又开口了:“姜医正,你老实说,翀儿的眼睛到底还有没有指望?”
若是寻常人,姜奂早已照实相告:“没指望了。”但对青梅不同,一则这是王妃,二则姜奂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只不过还是不能死心,那一种明知道不行却还怀着一线希望的语气,也叫他不忍心说实话。所以怔了一会,他含糊地说:“臣一定尽力而为。”
“好。”青梅说了这一个字,就转过眼睛看看子晟。子晟明白她的意思,是想他赏赐姜奂,好叫他尽心尽力。子晟自然不愿拂她的意思,立刻问:“你现在是五品吧?”
“是。”
御医最高的也就是五品的太医院院正。子晟点点头:“好。你昨天救小公子是立了大功的,破例升到四品也不过分。不过开了这个例以后不好办,这样,给你挂上个鉴礼司副主司的衔,太医院这边依旧还兼着。”
鉴礼司副主司是四品,完全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但有了这个衔,从此就位列六部小九卿,将来若再高升,入阁拜相都不是不可能,姜奂自然感奋,连声答道:“谢王爷的栽培,臣必刻刻尽心。”说到这里,倒是忽然想到:“王妃的身子也不宜劳累,更不宜劳心,千万要宽怀。”
子晟听得这话,便转脸去看青梅。
青梅淡淡一笑,表示记下了,但脸上的忧色丝毫不减。子晟轻叹一声,心知这不是说一两句就能排解开的。
姜奂开的调养之方十分见效,玄翀的精神日渐好转。然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看不见了。从小生在王府深宫,连瞎子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就只觉得十分不便,大大地发了几次脾气,青梅同乳娘千哄万哄,渐渐也就平静下来。孩子是还不甚懂事,青梅深知他日后的艰难,却束手无策,惟有暗自垂泪而已。这一来又是违背医嘱,加上劳心劳力,等玄翀能自己下地走动的时候,竟真的病倒了。
而且这一病来势极凶。一连三天,发寒发热,高烧不退,子晟心里焦虑,把姜奂召来问话。“你实说好了,”他说,“王妃的病到底有没有凶险?”
姜奂从容回答:“凶是凶的,险倒还不算太险。”
听他说得镇定,子晟安心不少。“那么,”他又问,“你打算怎么治?”
“王妃这病来得很凶,只能先退烧,只要烧退了,就算好了一大半。往后再慢慢调理就是。”顿了顿又添了句:“王妃平时淡泊简静,必定能克享大年。”
子晟听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