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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应该我来请你才对。”我说:“我想这花总要有一个名字。”
“那么你替我想一个吧。”
“要从你工作的经过来想一个名字,我可没有资格,”我笑着说:“不过要从您刚才所说的花就是你的妻子的话来看,我想倒可以叫它‘娇妻爱女’。”
我说这话不免有点玩笑,可是他倒很认真的说:
“好极了,就叫它‘娇妻爱女’好了。”他说着笑了笑:“我本来只想它开一朵花,现在我要保留两朵:一朵‘娇妻’,一朵‘爱女’。”
这以后,天气慢慢冷下来,我偶尔去看阿丰富,问到“娇妻爱女”,他说,它已经到了冬眠时间。要来春才有消息呢。
天气冷下来,寒假里我回家乡,开学时我带了一些土产给阿福。
阿福很高兴的招待我,并且告诉我,他已经请了一个烧饭的女工,很会烧几样菜,当天就留我在他那里吃饭。
等我看到那位女工的时候,我才发现,她就是季发嫂。
季发嫂常常在我们学校的女生宿舍出入,好像多数女生的衣服都是由她洗的。因为她长得很秀气,精神愉快,动作敏捷,很受我们男生的注意。
我一见她就说:
“季发嫂,你真能干,阿福叔说你还会烧一手好菜。”
“你是。。。。。。是徐先生是不?”
“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的?”
“你们到女生宿舍来找过小姐的男生,我们个个都知道。”
“你们背后一定在批评我们了。”
“这还免得了。”她笑着说。
我忽然发现她戴着孝。
“怎么,你戴着孝?”
“你不知道季发过世了?”
“季发过世了?”我吃了一惊。我虽然同季发没有来往,但是大家都认识他。季发是一个矮矮的结实的人,他在真如车站里做工,相貌不扬,我们男生常说,季发嫂嫁给季发,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真可怜,他是上个月被火车撞死的。”阿福接着说。
季发嫂叹一口气,说:
“总是自己命苦。”
“你不是有个小女孩么?”我问她,因为我忽然想到了她曾经带她小女儿到女生宿舍去过。
“是呀,已经六岁了。”她说
“应该让她到我们平民夜校来读书才好。”我想到了大学附属的平民夜校,我说。
“是呀,我正打算明白她上学。”
“你家就在附近么?”
“就在学校西面那个村庄里。”
“那么你出来了,你的女儿呢?”
“还不是托我邻居照顾照顾。”她说:“她们都很好,像自己人一样。”
季发嫂当时匆匆的到厨房里去,她开了饭,就回去了。原来她只是管买菜与烧饭,洗碗洗锅的工作,都是三元做的。
不过,自从那次以后,我到福园去的时候,总可以碰见季发嫂,有时候也看到她的小女儿,她的小女儿叫做阿银。有一次,季发嫂叫我替阿银取一个好一点的名字,可以让她进平民学校时去用。我当时就为她取了“银香”,以后我们也很自然的叫她银香。
这样过了两个月,天气暖和起来了。福园里梅花都已开过,我不免有时候要问起“娇妻爱女”的情形。有一次,恰巧季发嫂在场,我忽然问起“娇妻爱女”,不知怎么,季发嫂竟然红着脸就出去了。这不过是一个很凑巧的误会,但是给我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感应,我当时忽然想到,如果阿福娶了季发嫂,该是多么美满的一桩婚姻呢!
于是我找了一个机会同阿福谈起,可是阿福竟板起面孔,申斥我一顿,他说我怎么有这种不洁的念头,他说他要结婚早就结婚了,不会等到现在,当初我伯父曾经为他做过很多次媒,他都没有接受,现在年近半百,怎么还会去成家。
我当时就告诉他,说不定季发嫂倒有此心呢!我提到那天我谈到“娇妻爱女”时,季发嫂红着脸跑出去的情形。可是阿福竟完全没有注意到。
“有这事么?”阿福忽然焦急地说:“这要同她说明,一定要同她说明才好。”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随时都可以对她说明的。”
“我不喜欢她以为我们在开她玩笑。”
“就算我们背后对女人评头品足,也是男人间的常事,你没有听她说,她在女生宿舍里,也在说我们男生么?”
“不管怎么样,我不要她对我有什么误会。”他说。
。。。。。。
四
天气暖和了许多,春天终于来了。
“娇妻爱女”从冬眠中醒来,她抽出了嫩绿色的芽叶,白色的蓓蕾也突然出现。我看了自然非常兴奋,但阿福则很冷静,虽是他时时非常小心的在注意在的成长与发展。
在同学中,我有几个较好的朋友知道我与阿福的交情,我也曾把阿福的个性与他艺术家的气质同几个朋友谈起。那天因为我谈到了“娇妻爱女”抽芽结蕾的消息,有一个叫刘宝城的同学很想去看看。
我于是在第二天下课后同刘宝城一同到福园去。那天天气很好,园中开满了红色、白色、紫色的花卉,满园蜂蝶营营。阿福坐在小凳上,戴着眼睛,正在用大剪子剪那株“娇妻爱女”的枝叶。他几乎把满枝花蕾都剪去了。
我为他介绍了刘宝城。刘宝城对这些被剪去的花蕾非常惋惜。
“自然是很可惜,”我说:“但是他必须忍痛剪去这些,才可使他想创造的花朵特别美丽健康而肥妍。”
“这也正是一将成名万骨枯了。”刘宝城当时就说:“原来花朵也同人类社会一样,一个伟人的成功,就要杀死许多人。”
阿福放下剪刀,摘下眼镜,邀我们到里面去,倒茶给我们吃。刘宝城仍旧继续讲他的感慨,他说了一个有钱的女人的故事,说那个女人用她的美色,前后毁坏了六个男人,她现在变成了一个有钱有地位的女人。将来“娇妻爱女”可能就会同这个女人一样美丽。
“可是,人类社会是彼此残害,花朵则是由我剪裁的。”阿福说。
“但是这世界何尝不像一盆花,谁知道冥冥之中没有神明在做剪裁工作呢?”
“所以这世界上实在是没有平等、公正可言。”我说:“正如这些花蕾。每个花蕾本来都可以成为名花,一被剪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这盆娇妻爱女则极为不同。”阿福忽然说:“我用二十年的心血才有这样一株花——我试验过树干与花种,少说也有一、二千种。其中为我的理想而牺牲的不知有多少。现在我还不知道是否可成功多少。”
“那么怎么样可说是成功的呢?”
“我希望我这次开出来的花,要色泽奇异,花朵肥大,香气出众,而且要历久不谢。”阿福说
“如果成功了,我觉得你应该展览一次。”刘宝城说。
“对了,我倒没有想到。你应该让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你创造的成功。”我说
“也许有人会高价来买你的。”刘宝城说。
“我不想把它卖去,”阿福说:“如果有点成功,我要作进一步的研究与创造。”
“这当然很好。不过,如果有人知道你的成就,可以资助你,使你有更好的环境与条件来创造,不是更好么?”刘宝城说:“也许有什么大的植物园要请你去也说不定,那时候,你可以利用全世界的植物来你的试验了。”
刘宝城的话,显然有点打动了阿福。当时我们就谈到等这“娇妻爱女”的花开了,我们怎么样来宣传,总之,我们可以通过报纸、电台、照相,让大家知道阿福与阿福所创造的空前的花朵。临走的时候,我们决定在“娇妻爱女”开花以前,再也不告诉任何别人。
刘宝城似乎对于这件事竟非常兴奋,他告诉我他的舅舅就是大陆日报的社长,同新闻界都有关系,要宣传是很容易的事情。他说,如果“娇妻爱女”真是像阿福所说是世界从未有过的一种创造,阿福马上就会成为一个轰动国际的人物的。
以后,刘宝城很热心的常想到福园去,三天两头约我去看“娇妻爱女”。
江南的春天,像女人的脾气,几乎天天都有变化:一阵冷,一阵热,一阵雨,一阵晴,“娇妻爱女”也跟着每天都有变化,嫩叶一层一层的长起来,绿米似的花蕾也不断的在枝叶间显露,但是阿福似乎每天都在剪缀。当花蕾低成有小手指般大,顶尖稍稍露出白色的时候,恰好只剩了两颗,一颗在右枝,一颗在左枝。阿福对此非常骄傲,他说:
“我本来只想让它开一朵花,可是因为你所题的花名,我就保持了两朵。”
“那么上面这一朵是娇妻,下面那一朵是爱女了。”我说:“都是白色的么?”
“颜色?”阿福说:“我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不只是一种颜色才对。“
“你是说一朵花里有几种颜色么?”
阿福点点头。
果然,大概一星期后,“娇妻爱女”的花蕾的白瓣伸出了有两分左右,顶尖上出现了淡淡的粉红色。
以后,我与刘宝城几乎每天天都去看“娇妻爱女”,一天不去就觉得若有所失,像是忘记做了重要的事情一样。我们显然对“娇妻爱女”都有了感情,看它一点点的变化都感到诧异。刘宝城似乎急不可待的想开始发动宣传,他现在每天为它照一、二张相,他很想拿出去发表,但是阿福认为太早,他说:
“这花大概到夏天才能盛开,至少六个月里不会凋谢。现在惊动许多人都来麻烦我们,又不会发现它的特别的地方,反而不好。”
刘宝城当时接受了我们的意见,他把他所照的“娇妻爱女”的照相按日贴在照相簿上,还注明日期;这是非常有意义的工作,使我们随时可以拿出来同现在的“娇妻爱女”来比较,我相信这本照相簿将来会成了名贵的纪录,足供爱好者的把玩与研究。
阿福看了“娇妻爱女”成长的过程现状,他开始有把握的预言它的发展,他认为他的试验也许是成功了,他说:
“这花开足的时候会像小面盆这么大,而且一定会有迷人的异香,它也许可以一直到明春都不会凋谢。只是这花一生只会开一次花,以后就不会再开花了。”
我与刘宝城都不知道他是根据什么来判断的,但是我们开始发现了“娇妻爱女”淡淡的香气,一种无法形容的迷人的异香。阿福说:
“等它开足的时候,恐怕整个的屋子都会弥漫着这种香气了。”
就在“娇妻爱女”的花蕾渐渐开放的时候,它的异香也一天一天的浓起来。而我发现花瓣的颜色似乎也一层一层的在变化,它由淡淡的粉红而浓成鲜红,可是只是限于花瓣的顶端,从顶端下来,似乎由橙黄而淡成了白色
这些颜色的变化,使刘宝城不得不用彩色照片来照“娇妻爱女”,那时候彩色照相在中国还很少,刘宝城托人在美国购买胶卷,照完了又寄到美国去洗。这变成一件很大的工作,但刘宝城竟非常高兴来做,他似乎已经爱上了“娇妻爱女”了。
五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天气也暖和起来,“娇妻爱女”的香味越来越浓,颜色也越来越复杂,里面的花瓣一层又一层的苞放出来,从深红到紫,又从紫到蓝,鲜艳绮妍,千娇百媚。我们很难想象这一层一层是从那里生长出来的,好像外面苞放一点,里面就增加一层。就在这花朵有玻璃杯这样大的时候,刘宝城刚刚又收到了美国洗来的照相,我们不约而同的觉得现在应该发动宣传了。第一步,由刘宝城去告诉他舅舅,把他所有的照相都拿去给他看,叫他派记者来访问阿福,为它照些相片,写二篇特写。我们把这个意思同阿福谈,阿福也没有反对,所以当天夜里刘宝城就去看他舅舅,他舅舅听了非常高兴,第二天他自己同刘宝城一起到学校来,他要先认识阿福。他来福园参观了“娇妻爱女”,又同阿福谈了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