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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当他们散步的时候穿着网球鞋,而且穿着裤腿儿特别肥的长裤。这双鞋令他显得清白无辜,上面有绿色的条纹,鞋底是用塑料制成的,我在超市里见到过这种牌子的产品,这顶多相当于买一公斤糖的价钱。他只不过让我的嘴角儿划破点儿皮。他看上去特别激动。
“妈的,该死的,我不能太鲁莽了,”他抱怨道,“必须掌握好分寸,时间还多着呢!”
他从桌上抓起那只酒瓶子,转过身来,冲着正在盯着我的年轻人说:
“过来,我们先喝一杯。不要像个傻子一样,总是站在那儿发愣。我已经告诉你了,他不是女人。”
当他们喝酒的时候,我重新直起身子来。我基本上可以喘过点儿气了,但是我的胳膊一点儿知觉都没有,鲜血把我的体恤衫染红了。亨利微笑着用眼角儿斜了我一眼,然后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
“很高兴看到你又活过来了,”他说,“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话音刚落,我发现他从腰间摸出了一个东西,刹那间,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是一把极具杀伤力的带消音器的手枪。我敢肯定,他已经用这家伙击中了我的胳膊。我的喉咙几乎被噎住了,感觉就像吞下一只癞蛤蟆一样。真希望能立即从这儿消失。那个年轻人似乎被雷击了一样,他的嘴唇已经很难碰到酒杯了。亨利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的皮肤油光锃亮的,就像一个人在沉闷的夏夜,刚刚吃掉几块三明治,并且喝下半打啤酒似的。
他劲头十足地走过来,站在我的面前。
“喂,你见到我不感到很吃惊吗?”他问,“难道这不是一次意外的打击吗?”
我只想把头低下,眼睛盯在地板上,但是他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
“你还记得吗,我曾对你说过,你已经在死刑判决书上签字了。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我从来不跟别人说笑。”
他用力将我的脑袋往墙上撞去。眼看我就要晕倒了。
“当然了,”他继续说,“你也许会觉得有点儿纳闷,我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找到你呢?不过我并不是整天闲得无事可做,所以我只能利用业余时间找你。”
他又过去倒了一杯酒。返回的途中,他用手指在辣椒碗里蘸了一下。
“嗯……味道不错!”他说。
那个年轻人仍然纹丝不动,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亨利推了他一把:
“妈的,你究竟是怎么啦?你在等什么,难道还想把整个房子都探寻一遍吗?”
他看上去有些不大对劲儿。他把大半杯酒又放在桌上,然后转过头来望着亨利:
“噢,上帝啊……你真以为那个人就是他吗?”
亨利轻率地眯起眼睛来。
第八部分第27章 37°2(6)
“听着,照我说的去做。不要让我心烦了!臭小子,你听懂了吗?”
小伙子点了点头,叹息着从厨房里走出去了。他不是唯一想要叹气的人。亨利从我的身边拉过一把椅子,然后他坐下了。我想他大概有揪住别人头发的癖好。不过他并没有太折磨我,人们大概认为他会像拔草一样,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如果说他还有一半的力气没使出来,我根本不会为此感到惊讶。他向我俯下身来。房子里再也闻不到辣椒的味道了,丧钟似乎就要敲响了。
“嗨,你没发现我有点儿瘸吗?因为我少了一根脚指头,身体就失去平衡了。”
他用胳膊肘儿捣在我的鼻子上。无疑这会让我的胳膊变得更不听使唤了,我的嘴唇也破了,脑袋后面肿起一个大包。时间还不算太晚呢,而且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困。我擦去流到下巴上的血迹。他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我并没有忍受极大的痛苦,只是全身到处都感到疼痛。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把我扔进一个滚烫的浴缸一样。我无法冷静地把当时的情况描述出来。我什么事儿都干不了了。
“等一下,你马上就会明白了,”他接着说,“我要告诉你,我是如何找到你的。你真够倒霉透的,偏巧遇上了我,我从前当过六年警察。”
他把揪着我头发的手松开了,然后点了一支烟。我心想,他也许会把香烟塞进我的耳朵里。他冲着我吐了几个烟圈儿。他看上去就像是中了彩票似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上。
“一开始,我心里很纳闷,为什么你会从后面出去呢,而且我们并没有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这件事让我迷惑不解。我对自己说,这个婊子决不会步行来这儿,她一定把车子停在远处了,她之所以这样做,肯定是不想被人发现。你研究过那些聪明人的成功秘诀吧……”
我点了点头。我不想让他感到不快,我想让他忘掉自己手里的香烟。我非常后悔把他的脚搞成这样。我对那天晚上,当我正想去品尝一盘红辣椒时,所发生的一切感到十分懊悔,本来这应该是一个非常惬意的夜晚。像他这样的家伙,无论我怎么去哀求他,他也不会让我把小说写完。
“于是我到后面的院子里察看了一下,”他接着说,“我仔细地琢磨着,然后我爬上了那条铁道。嗯,臭小子,你猜我究竟发现了什么?一家超市的停车场!没错,你猜对了。而且我还要对你说,这主意实在太狡猾了。当我走到停车场时,我的脚疼极了,尽管当时找不到你,不过我还是要向停车场表示敬意!”
他把烟头儿往窗外一扔,然后冲着我弯下身来,露出一副非常下流的表情。我可不想面对着一张如此丑陋的嘴脸死去。毕竟我是一个作家,而且只热衷于美好的事物。亨利轻轻地摇晃着脑袋。
“我无法向你描述,当我发现你扔掉的一堆纸巾时,内心的真实感受。它们似乎发出耀眼的光芒,在召唤着我呢。当我把它们捡起来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全明白了。我对自己说,在女人眼里,你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家伙……”
我希望他能再讲点儿别的事情,不要总是围绕着我议论下去了,因为人们永远不可能了解一个像他这样的人,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听见那个年轻人在房间里把抽屉拉开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生活的碎片修补好,如今老天爷却把这两个家伙派过来,把那些沉淀在我心底的可怕的记忆又勾起来了。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提醒我不要忘记过去吗?
亨利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他用手擦了擦脑门儿。他脸上的油脂立刻又冒出来了,光亮得犹如月光下一片铺满石英的广场。
第八部分第27章 37°2(7)
“你知道后来我干了些什么吗?好吧,你太不走运了,因为碰巧那家超市的经理就是我老婆的表弟,而且我知道该怎么办,他不可能把我拒之门外。于是,我把那天下午在那里停车的所有人的姓名和地址全都搞到了,然后我逐个地去拜访他们,问他们当时在停车场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情。糟糕的是,我当时没能看清你的模样。所以直到这时,可以说我们两人还是机会均等的。不过……后来发生的一切,简直太让我兴奋了……”
他转过身去,抓起桌子上的酒瓶,一口气全都喝光了。我真后悔,怎么没在桌子上放一大杯凉水呢,然后在里面放一把安眠药。其实,我不是特别想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我的,我可不是一个侦探小说迷。但是除了洗耳恭听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现在我只能用嘴喘气儿,我的鼻子全被血堵住了。他喝光了最后一滴酒,然后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揪住了我的头发。
“快到这儿来,”他说,“我几乎都看不见你了!”
他把我拖到桌子旁边,让我坐在灯底下的一把椅子上。我的鼻子里流出了几滴血,落在盛着红辣椒的盘子里。他转了一圈儿,然后坐在我的面前,接着拔出了手枪。他瞄准了我的脑袋,为了端得稳一些,他把两只手靠在桌子上。他的手指全都握在枪柄上,只有两个食指紧紧地贴在扳机上。它们几乎没有移动的空间了,我希望他现在千万不要打喷嚏。时间每过去一秒钟,我似乎都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好吧,现在把我的故事给你讲完,”他接着说,“后来我遇到了一个那天去买过烫衣板的女人,她对我说,‘噢,是的。先生,那天我看见一个金发女人,坐在一辆黄色的小汽车里等了很久。我当时还留意了一下,那是一辆黄色的梅赛德斯轿车,车牌照是本地的,而且她好像还戴着墨镜’。好了,我还是都告诉你吧。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时间不算太晚,我坐在一家露天咖啡馆里,认真地思考着你的事,我真的应该感谢你了。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给我的工作提供了很多方便。像你这样的汽车,这个地方很少见到,确切地说只有这一辆!”
我的身体突然滑稽地晃动了一下,这就像是一个人站在中国的万里长城上,飞起一脚踹在城墙上一样。我尽量表现出一副无知的样子,我摇了摇头。
“我还是弄不明白,”我随口说,“我的这辆车,已经被人偷过不下二十次了……”
第八部分第27章 37°2(8)
这句话突然把亨利激怒了。他揪住了我的体恤衫,然后猛往桌子上拽。我感觉到消音器的顶端抵在了我的咽喉上。他向我发出了死亡的威胁。如果我竭力为自己辩白的话,也许事情的结局会发生一些变化,不过我没有任何把握。他的岁数比我大,而且现在有点喝醉了。如果我真的豁出去了,没准还能把不利的局面扭转过来呢,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我感觉这种可能性很少。我的汽车半路抛锚了,已经发动不起来了。我耷拉着脑袋,完全丧失了锐气。我从没有感到过如此疲惫。此刻我真希望能在路边坐下来歇一会儿。为了能见到点儿亮光,时间最好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天气不要太热。然后嘴里再含上几棵青草,这样就足够了。
当亨利正要跟我说话的时候,那个小伙子返回来了。他又把我推到椅子上,由于动作过猛,我的身体往后一歪,仰面朝天地栽倒在地板上。我这只僵硬的胳膊一点感觉都没有,看来我真的遇到麻烦了,这种情形似乎已经重复多次了。我想还是先在地上躺一会儿吧。在那些庸俗的作品中,作家往往会这样描写,我应该重新站起来,面对严刑逼供面不改色心不跳等等。我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我的腿甚至还扭曲着,悬在半空中呢。那把椅子翻倒在地上,我的脚后跟被椅子腿卡住了。
我寻思着灯泡一直都悬在天花板上吗,也许这只灯泡根本就没有200瓦。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为什么我总是眨巴眼睛呢,或者是因为那个小伙子手里拿着挎包的缘故。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他慢慢地把它托起来,可是它的份量似乎不是很重,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决定把这个挎包放在桌边上。我和亨利都感到很纳闷,这小子到底怎么啦,他为什么会全身打哆嗦呢?
“瞧,我发现了这个。”他嘴里咕哝着。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让我感到不安起来,他似乎不再想信任何事情了。看上去他的情绪非常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