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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孟实出去后，老掌柜挣扎着从枕底抽出一个信封交给了王子西。他嘱咐着子西：“子
西，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没把你当外人，卢孟实能干，能干的人心都不安分。这封信你收
好了，万一有那么一天，他功高镇主，这就是辖制他的……你收好了。”
王子西心中一动，却不便说什么，只得收下。
唐德源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仰躺在床上，目光涣散，神情游移。他默默地自语着：“我
老
唐家祖辈十四岁进京，靠卖生鸡鸭，两块石头支一块案板起的家，多少人的心血才熬到今天
……愿上天，天别亡我福聚德，别亡我唐家……”话未说尽，头一低，就此死
去了。
福聚德后院大少爷和二少爷聚在一起谈着事。这一晚儿对福聚德来说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大
少奶一边哄着怀抱里的儿子小福蔓，一边听二位少爷谈卢孟实的事情。唐茂盛是个急性子，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让人头昏。他时不时地撇着嘴，不断地骂卢孟实不是个好东西。
大少奶对唐茂昌说：“我听着，也觉得老爷子是病糊涂了。自己的亲儿子不给，把家业给一
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这让我们小福蔓将来喝西北风吗？”
小福蔓一直低头玩着算盘，偶尔发出几声稚气的童音。
唐茂盛也说：“我看那个卢孟实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一早就看中咱们这份家业了。他跑前跑
后地
忙活，就是有贪图。老爷子还真信任他。哥，我看，趁老爷子还在，咱们把大权要回来！”
唐茂昌对夫人说：“你抱走孩子，我要跟茂盛商量正经事。”
支走大少奶，两位少东家就商议起来。
唐茂盛说：“我瞅爹快不成了，这事宜早不宜迟。”
唐茂昌同意弟弟的意见：“咱们得跟爹要钱柜钥匙！先把钱拿到手再说别的。”
“对！”两人在这件事上，出奇地一致。
弟兄二人商量好了，刚要出门去找爹，却不想，一个仆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急得直哭：
“大少爷，二少爷，不好了，不好了！老掌柜的，他，他……他归天了！”
福聚德的后院设了灵堂。白日里，大伙轮着来为老掌柜的守灵。二位少爷哭了一会儿，也
知
道没用，就走出灵堂。
当院里，他们看到卢孟实和王子西，便走过去问道：“我爹临终把钱柜的钥匙交给谁了？”
卢孟实回道：“在我这儿。”
唐茂盛生气地说：“拿出来。”
卢孟实不卑不亢地看着两位少东家：“这是老掌柜临终托付给我的，有签订的文书可以作证
。”唐茂盛轻蔑地看着卢孟实，把手一挥，
说道：“有什么也没用，老爷子病糊涂了，他说的一切都不算数。”
卢孟实冷冷地说道：“有子西在场，他能证明。”
王子西连连回答：“是，是。”
第二章五（6）
唐茂昌阴阳怪气地说：“王子西呀，你跟了我们家这么多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王子西面露难色：“我，我可没有……”
唐茂盛大起嗓门骂道：“你们俩是同乡，想联起手来算计我们老唐家的产业，是不是？”
王子西一听这话，顿感万分委屈，说：“二少爷……我要是有这心，就让我不得好死！
”说着，王子西气得直打自己嘴巴。
唐茂昌根本不理他，只阴阴地说：“把钥匙交出来！”唐茂盛也逼着卢孟实：“你交不交？
是不是要我动手？”
小汤包在一边说：“妈拉个巴子，甭跟他废话，不交，我就——”小汤包上手要抢。
卢孟实呵斥道：“不用动手，这是钥匙，我辞工。”说完，卢孟实掏出钥匙，愤怒不已，
“你不用动手，我不沾你们。”
王子西也在气头上，“哎……孟实，唉，干脆，我也不管了。”
卢孟实跪在老掌柜灵前，向老掌柜告别：“老掌柜，孟实对不起您……”
二少爷抢了钥匙就直奔钱柜而去。大少爷大少奶一看急了，大少奶用力推了大少爷一把。
唐茂昌急忙大喊：“茂盛，咱两人先说好了，不管里面有多少钱，你一半，我一半！
”
唐茂昌一边说一边跟了过去：“……分，分三份，福蔓是唐家长孙，得有他一份。”
话还没说完，大家都傻了。唐茂盛打开钱柜，可里面除了一些账本之外，一点儿钱也没有。
唐茂盛转过脸来，冲着大伙嚷：“没有钱！”
二位少爷将柜子翻了个底儿朝天，最终也没找出一个子儿来。
卢孟实看到此番情景也傻了。
唐茂昌又把脑筋转到卢孟实身上，他冲卢孟实叫道：“卢孟实，这些人里，可只有你有钱柜
钥匙。”唐茂盛也说：“你把钱拿哪去了？！”
卢孟实冷冷地说道：“这钥匙我接了就没动过，如果几位不信我，我愿意去见官。不过，
有一样，到了堂上要查出不是我，我可要告你们诬陷。”
小汤包叫道：“这还用问，妈拉个巴子，把他送官！”说着就要动手。正在这时，成顺跑
进来急报：“哪位掌柜的快出去看看吧，债主们都堵上门来了！”
钱师爷和众多债主一清早听说福聚德的老掌柜的过世了，都怕福聚德破了产，还不了自家的
钱，因此，便拥堵在福聚德门口讨债。一时间，福聚德的店堂里，挤着很多人，大伙吵吵嚷
嚷，逼着还钱。常贵作揖打千地说好话：“各位，都看我了。我给各位作揖了！”
钱师爷说道：“别打岔，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这边屋里，王子西急得直问：“两位少爷，你们哪个先出去应付一下债主吧。”唐家二位
少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唐茂盛推说：“你是大哥，你去！”唐茂昌一翻眼皮说道：“哎
，你平时比我横呀，应该你去！”
大少奶推了唐茂昌说：“茂昌，你忘了，今天不是约了秦三爷吊嗓子吗？”“对。”大少爷
见
事不好，借坡下驴就要溜，一转身，将钥匙摔给卢孟实说，“这事我不管了，我今儿个还有
要事。我先走了。”唐茂盛跟着大哥：“哎，你走了，这儿怎么办？全推给我了？”
唐茂昌对唐茂盛耳语了几句。唐茂昌临出后门时说：“卢孟实，我们哥儿俩商量了，事到
如今，就照我爹说的办，由你掌柜。不过，我爹尸骨未寒，你可得对得起他老人家！”说完
，拽了一把唐茂盛说：“我们走。”说完此话，二人便从后门溜掉了。
卢孟实沉着脸心想：福聚德这么一副烂摊子，你们走了，全让我搪。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也
是老掌柜临终的意思，不如从这里起步吧。
这时，福聚德店堂里已经人声鼎沸，常贵只有疲于应付的份儿，急得他满头大汗，嗓子都
说哑了。卢孟实抖擞着精神来到大堂。
第二章五（7）
王子西一见卢孟实过来，便大声说道：“各位，各位，这位就是今后福聚德的掌柜卢孟实先
生。”
众人一听都愣住了。只见卢孟实站在八仙桌前，个子很高，身材魁梧，眉目清秀，透着一股
精明气。
钱师爷走上前说：“我们不管你们谁掌柜，我们只要福聚德还我们钱。”
众人起哄，纷纷吵嚷：“对，还钱！还钱！”
卢孟实一拱手，对众位说：“各位，钱，我们准还……”
钱师爷立刻露出不屑的样子，他打断卢孟实的话：“别老说好听的，钱呢？在哪儿呢？拿银
子说话。今天要拿不着钱，我们就不走！”众人跟着起哄。
正在这时，一顶轿子停在门口，轿上下来刘金锭。刘金锭挤进了福聚德的店堂问道：“这么
多人吵什么呢？”
常贵见了刘金锭，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刘师傅，您看看，老掌柜的灵还停在后头，就逼债
上门了。”
刘金锭一听这话，立刻脸一沉说：“这也太过分了，人刚死你们就要账，还有点人味吗？都
别吵吵了，你们都是哪儿的？”
刘金锭嗓门大，众人一下都被镇住了，不敢再吵吵。钱师爷不认识刘金锭，但看他这副打扮
知道是宫里的人，来头一定不小。常贵给钱师爷介绍说：“这位是宫里有名的御宴掌厨刘师
傅。”
钱师爷一听，立即眉开眼笑：“原来是宫里的刘师傅，久闻大名，失敬失敬！”
刘金锭不理睬他，只冷冷地问道：“你们这是砸明火，还是抢地头？”
钱师爷说：“福聚德实在不像话，账拖得太长了。您听我说……”
“我没工夫听。”刘金锭不耐烦地说，“天大的事也得等先人入了土再说。”
刘金锭说完，接过钱师爷手中的账单看了看：“我以为什么了不起的数儿呢，就这么点芝
麻碎银子。福聚德开这么大买卖，绝不会欠你们这一点儿。”
钱师爷着急起来：“那您就叫掌柜的拿钱吧！”
刘金锭一瞪眼道：“你是没脑子还是装不懂？福聚德是欠你们的数儿，可也是你们的大主顾
，衣食父母。”
卢孟实对各位说道：“如果各位非逼我还，我砸锅卖铁也成全各位，可是以后福聚德再不定
各位的货，各位也别来我这儿揽买卖。”
刘金锭配合着卢孟实：“又不是什么龙肝凤胆人脑子，不就洋面、大葱、甜面酱吗，哪家
都有。卢孟实，要不，我给你们介绍几家，专给宫里头供货的‘得顺斋’、‘大昌隆’还有
……”
卢孟实一笑，答道：“也好。”
刘金锭和卢孟实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追债的众人心里虚了，拉过钱师爷商量了一会儿。
钱师爷堆起了笑脸，对卢孟实说：“卢掌柜，卢掌柜！其实谁也不想难为谁，都是干这行的
还得互相照应。我跟他们说了，再拖欠半个月。可是总得有个凭据。”
刘金锭说：“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我给福聚德作保。”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出声了。刘金锭扫了一眼说道：“不信任我？还是想让我按手印？”
钱师爷忙赔着笑：“信，信，皇上都信，我们敢不信？”
第二章五（8）
“那就这么着，散了！”刘金锭说一不二，债主们无奈，只得走了。
等众人走远了，王子西擦着汗对刘金锭说：“刘师傅，多亏您来了。要不我们可……”
刘金锭摆摆手，指着卢孟实说道：“不光我，也亏得他这张嘴。”
卢孟实笑了，他既感激又佩服刘金锭，郑重地说：“来日我一定另谢。”
刘金锭拍拍卢孟实的肩头：“再说就见外了，我去给老掌柜磕个头。”说完就去后院灵堂了
。卢孟实看着刘金锭的背影不禁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