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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还有,那次和同事们在街上碰见流动献血车,他们都无动于衷,我却上去挽起袖子;弄不好他们还以为我在炫耀爱心呢,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小心翼翼地随大溜该有多好。
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站到穿衣镜面前,开始分析自己。平时面对朋友、同事、领导,我的举手投足、待人接物,现在一一在镜子面前重演。光这样还不行,我又竭力回想梅夜吹、沈蓦、林水监,以及许多同事的音容笑貌、肢体语言,拿来和自己比较。一比,就隐约觉得自己果然有问题,而且真不少。
我总不能说别人都是坏蛋吧,如果我真跟他们不一样,那么坏的必然是我。可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的良心并不太坏。是不是我把自己也给骗了,没发现我骨子里的伪善、乖戾、玩世,而旁人一眼就看透?
就说这个月吧,考评只得了及格,说明领导对我有不满。我觉得可能跟此前和领导在走廊里的一次对视有关。我那时的笑可能有些做作夸张,把眼眯了起来,牙齿也不很得体地外露着。眼一眯,就要聚光,就显得有力量;牙齿外露,似乎也有些蛮气,要让领导觉得有攻击性。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笑错了,应该笑得凄婉些,无力些,一只手还扶着墙,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似的。笑容经过我这么精心的一搞,没准这个月就可以多拿一百多块钱。鸡蛋是多少钱一斤来着,我是说草鸡蛋,就算四块吧,一百块可以买二十五斤。完了,由于错误的一笑,二十五斤蛋,我是说草鸡蛋,完蛋了。
草鸡蛋呵。操,鸡蛋。
这也不行,那也要改……。我身上可否还有一点可取之处,让我能在这繁华世界里立足,不至于冻馁?跟夜吹认真探讨一下我的问题?明说恐怕显得怯懦,她还会把我的无能放得更大。跟她在一起,表面上我还得维持点气势,只有暗中多加留意和观察,从她身上学到一点东西。
我在处理完正常的工作之余,总是一边灌啤酒,一边胡思乱想,睡意来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坦然挺尸,醒了之后接着思考。现在不要说做事,就是想事,也能把我折磨得筋疲力尽,不成人样。钱,还是要多挣一些,否则没有安全感。我给柔砥打电话,看他能否给我想想办法。那钱他早就还了,现在的状态似乎比我好得多。
稿子的事没什么希望了,但他的心态已调整得比较好,不太介意了。
倒是他先求我:“沈蓦已经搬出去了。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合租的。”
“我在上海就认识这几个鸟男女,哪去给你找。你上网看看吧。”
“再说吧。你最近还行?”
“闲散倒是蛮闲散,就是钱少了点。减薪的事,我一直没跟夜吹讲,怕她给我看脸色。”
“哈哈,河东狮吼。”
“说老实话,好像是有点怕她。”或者不是怕,而是那张得意的脸让我有些腻。
“有别的计划吗?”
“梦里倒是有一些计划。关于一夜暴富的梦我的确做了很多,但醒了之后唯余口水,我只有咂咂嘴,继续借酒交愁。”胡子也够长,我抽空摸了几把。
“那,我能帮你点什么呢。你说。”
“这才够朋友。你们报社,有没有我可以做的兼职?钱多少好说。”
他出版界的朋友那儿有些稿子,主要是中译英,问我能不能翻译。英译中我的水平完全没问题,中译英可能就有点不济了。
虽然有点犯憷,多少有笔收入。我再三谢他,说可以试一试。“那你现在一个人,房租吃得消吗?”
“先就这么着吧。”他大方地说。
我们在南京东路的“吉野家”见面。他指着桌上一叠A4纸说:“先译千把字吧,让我的朋友看看。你要能译完这叠稿子,大概可以拿到三四千块钱。”
“好的。”我看他春风得意与以前判若两人,发问了:“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还想不想搞文学了?”
他很肯定地说:“满意。文学还是不搞的好。加缪说过,在我们的社会里,任何在母亲下葬时不哭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危险。说得明白点,就是游离于主流之外是危险的,无论存在或者意识。”他有些激动。
“原来你对文学的热情也不是Aladdin’slamp,只能朗照一时。”我说,“宫商这家伙倒有意思,前一阵子找我帮他写小说。这世界似乎有些不对劲,真有才情的不知干什么去了,一帮蝇营狗苟的东西反倒在写小说。”
柔砥听我讲完了他的事,感叹说:“看来这家伙很会钻营,将来没准真能名声大噪。——机会总是偏爱有准备的头脑。不过,这家伙脑瓜子里东西的确很多,他居然还看黄仲则,说出去谁信。黄仲则地下有知,不气得吐血才怪。”
过一会,他又压低声说:“林水监恐怕现在处境不太妙。前天我去参加全市新闻系统的一个会,碰见原来单位的一个同事,他跟我说,有人给报社发邮件,举报林水监原来从事过色情行业,还得过性病,报社现在正调查这件事。”
“会不会是有人传播谣言?”我将信将疑。
柔砥说:“我也希望是谣言。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我仔细想了一通,“弄不好也确有其事。他的家境并不好,但他花钱大方。他也好像真得过什么病,否则不会那么爱惜身体。还有,他喜欢小女孩,兴趣都有些扭曲了。”我觉得自己的推理站得住。
“真要是这样,他的饭碗就保不住了。你也不要跟他明说,就让他小心自己的言行,不要让人抓住把柄就是了。不行,我要跟他打个电话聊聊。”
我想,人家对你可是无情无义,你瞎操什么心,没来由的好,只会让人家觉得你是傻子。或者,你只是装装样?你不是也曾鄙薄人家“好行小慧”吗?你现在也蛮会做人了。我忍不住还是说了:“他们那几个,根本没把你往心上放,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宫商以前就在背后说你,说你是乡原。”
柔砥低了头,半天没话。他脸上肌肉扭曲着,显然是藏不住情绪。
“说我什么我都无所谓,别人攻击我,我能躲就躲。我相信世间有一个字能让人一辈子不吃大亏,就是‘恕’。算了,不提这个。我们这拨年轻人,无论人品怎么样,各有各的不容易。宫商这样的家伙虽然坏,却坏得真实,坏得表里如一,总比那些假正经的下作东西要强些吧。再说,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都是受害者。”
“受害者?谁害了我们?”
“这问题复杂。我还是希望大家都好,不要出什么事。”
“也只有你周柔砥这样想,街上到处都是惟恐别人不出事的人。”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找机会我会跟他说说。也许没有这事,可能是你的同事和他有什么过结,所以放出风来,能抓到真凭实据固然好,否则也要让他不舒服,担心后面有人戳背胛。”
“你说的倒也是。”他的担忧是认真的,又继续分析自己:“以前我以为自己什么都有主见,能择善固执,现在渐渐发现,一切所谓的准则都靠不住。所谓的正邪善恶是非,充其量恐怕也只是人我的差别。我现在看电视、看报纸,看见人们为一些问题争得面红耳赤,就有些迷糊,因为总觉得两派人的观点都有道理,又都靠不住。我又注意到周围的许多人,今天站在甲立场批评乙,义正词严;明天又可能站在乙立场批评甲,唾沫横飞。”
“是的,人们平常说话,自相矛盾的地方多的是。”我附和说。
他接着讲:“于是,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分出上下主次左右等等差异,——有了差异和对峙,世界才有多样性,才好玩,不乏味,——在这些差异中每个人都不得不选择一个立场,并为这个立场说话;如果你拒绝选择,那你连人都不要做了;要是换了个立场,腔调就得马上跟着变。至于立场的对错、善恶,其实往往是谈不上的,世界需要的只是差异,否则不好玩。说到底,什么都是一场瞎热闹、瞎扯淡。”
第四部分第十二节(2)
柔砥的稿子,比我想象的要专业得多,刚上手译就觉得寸步难行。我只有频繁地翻词典和一些英文原版著作。好在千把字龇牙咧嘴地译出来了,得到的评价还比较肯定。我把稿子扔到地上踩了几脚算是发泄,捡起来后擦掉脚印继续工作。
挣钱真不容易,我的发财梦似乎更遥不可期了。看着电视上各行业的与我的年龄相差无几的创富高手,我分明地感到,他们腰包里的钱,其实都是人民的币,其中就有我的一份。人在这个社会上的存在方式只有两种,就是掠夺或者被掠夺,两者必有其一。如何是好呢我?
“要是法语的就好了,我可以帮帮你。”夜吹见我坐在灯下牛似的干活,把手搁在我肩上,声音也有些柔。连着几个晚上我都在赶进度,甚至留给自己吃晚饭的时间,都几乎只够吃碗饭。
我的眼已经有些花了。好,索性抽空感动几分钟,也算换换脑筋。我摸摸她的手:“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希望你天天对我这么好。”有些时候,这种表达还是比较真的。
“好呀。你以后挣钱多了,我就做家庭主妇,好好伺候你。”
“如果我不加薪水,我们的感情是不是要做减法?”
她斟酌着措辞,“不会的,我对你有信心。我们的感情会做乘法。”
“还是我伺候你吧,”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我发现我对家的期望和感情比以前大了很多,你出去挣钱,我在家里操持一切,每天晚上给你做一桌菜,吃完了就上床做爱,做完了就搂着睡觉,不看烂电视。这种生活,你以为如何?”我热切地看着她的脸。
“很有创意。吃完了就做,不消化消化?”她笑,摸着我的耳朵。
“做爱就是最好的运动嘛。”
“天天做,你的身体受得了?我可不想把你榨成肉干,把我的老公提前变成老公公。”
“应该没问题吧。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加强锻炼嘛。好好锻炼,天天向上。”
“辛辛苦苦锻炼身体,就是为了满足我?”
“那有什么,我乐意。”
“活着就是为了这些?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吧。以前的那个刘姬汉,可不得了了。”
“我只是在大致描述一种生活方式,具体是怎样的,我也没想清楚。”我叹一口气,搔了搔头,拿起钢笔继续赶路,对美国当前的货币政策作精确阐释。
“我也看不太透你,比以前好像变了些。至少,事业心没原来强了。”她在我的肩上轻轻捶着。
我停下笔,指着她,“别提‘事业’这两个字,俗。——我知道,就算我的钱挣得多了,让你当家庭主妇,你也不乐意。你这个人。”
“我喜欢工作嘛,尽管工作有许多不开心。好了,我去超市购物,你看,要买些什么?”
“笨蛋,蠢妇,缺什么买什么。”我在忙,没空去想那些。
“无聊。”她掐了我一下。
有一定程度的笑在我的嘴角,但我没接话,再接下去就有点像调情了。尽管调情有些意思,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