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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对彼此的境况惺惺相惜,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感叹蹉跎岁月给自己带来的不尽如人意的哀伤。
很奇怪,当时的我,对周叔已然没有了初次见他时的畏首畏尾,我们似乎站在平等的地位上探讨人生,他也丝毫没有大老爷的做派。这样没有了年龄、身份和地位的羁绊,我们之间的谈话很是融洽,我感激他能那么专心致志地聆听一个同里镇上不起眼的绣花女自以为是的烦恼。
但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我清楚地知道与他之间的现实生活距离得太远太远,我只是一片偶尔飘零在他脚边的落叶,被风一吹,又轻轻地离他而去,无声无息,留下的只是一阵夏夜里池塘边拂来的淡淡暗香。
我悄悄地把周叔放在了心底更为隐蔽的角落。
我的生活还在继续,就像我家门前那条永不歇息的小河。
毕福自那次对我非礼后,深悔自己的一时鲁莽,我也没有再给他道歉的机会。每次吃了我的闭门羹之后,我家门前总会留下他带来的诸如芡实、蜜糕、鲈鱼等同里特产,我却并不领他的情,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地送给了左邻右舍。
我知道,那次的过错有一半的责任在我,他是个好人,但却未必是适合我的丈夫。
所以,每次一想起与他的婚事,泪水总会顺势而下,冰凉地匍匐在我僵硬的脸上。
但渐渐地,我也变得麻木了起来,既然命中注定我必须嫁给毕福,况且也在母亲面前作了允诺,那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只是在潜意识里,我仍然想把与毕福的婚事再拖一拖,让我有充裕的时间说服自己愉快地接受毕福,走进毕家。
可是,这些日子却不见了毕福的到来,我心里有点纳闷,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而且,我的刺绣生意变得越发热闹起来。所有妇女们的思维模式像那春季里不断吐蕊的新芽一般,千姿百态地异常丰富茂密,以至于使我没有多余时间想起自己的烦恼,我也不得不尽可能地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五彩缤纷的丝线配色和各种平绣、绒绣、打子绣的各种刺绣针法里,依照母亲生前传授给我的技法诀窍,创作着一幅幅让自己都会发出由衷微笑的作品,去博得村姑闲妇们一声声尖锐而又做作的开怀畅笑。
我发现,没有毕福打扰的日子,我却过得很是逍遥自在。
忽然有一天,毕伯来到了我家,随同他而来的,还有一位半瞎的大娘,名唤荣妈,却是我从未见过的。
对于他们的到来,我甚为诧异。自从毕福那次对我的凌辱之后,毕伯也没有再来过我家,这次的到来,我猜想一定是为了我与毕福的婚事。
果然,毕伯见了我,一直面露难色,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梗在嗓子里。
看着毕伯那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倒有点于心不忍。
“毕伯,您老不用为难,也不必担心,我既然答应过母亲,一定会遵守诺言。”我边给两位老人沏着茶,边装着轻松的模样说道。
“哟!这叶子姑娘怎么长得有点眼熟啊,看来这就是缘分嘛。嗯,不错!不但模样俊俏水灵,小嘴也甜得很呐!”荣妈在一旁眯缝着双眼,一个劲地上下打量着我,嘴里不住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好像突然觅到了宝物一般惊羡不已。
我被荣妈说得脸红到了脖子梗。说实话,我听得更多的是别人对我刺绣的赞美,这么直白地称赞我,还是觉得脸有点微微发烫。
“唉,荣妈,还是对孩子说正事吧。”毕伯皱着眉,脸上透着一股严肃忧虑的神情。
“毕伯,不要杞人忧天啦!老婆子觉得老天爷是公平的,叶子姑娘既然不能与毕福成婚,如果能嫁进周家也是她的造化,我看这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荣妈的双手使劲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好像她能一锤定音似的主宰婚姻大权。
很显然,荣妈对毕伯的忧虑不以为然。
只是,她的话让我如坠云雾,什么叫不能与毕3苫椋渴裁唇屑藿芗遥?
凭直觉,我想毕福一定出事了。
《水香绿罗裙》五(4)
“毕福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子啊,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放下我这张老脸,对你讲实话了。”毕伯摇晃着脑袋,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让我突然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我全身一下子肌肉绷紧,连手心里也冒出了细汗。
“毕福这孩子,人老实,平时有什么话都闷在肚子里,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了真相。唉!叶子啊,我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我家毕福没有福气,配不上你啊!”
毕伯好像犯了错似的,一脸的羞愧,可我却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我把询问的目光对准了荣妈。
荣妈很识趣地接过了毕伯的话茬儿。
随着她滔滔不绝的叙述,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结局,让我在震惊的同时,心里像打翻了油盐酱醋一般,不是滋味。
从小到大,我只听母亲说过,毕伯在一家大户人家里做事,却原来就是周叔周老爷家里的总管,这事连毕福也从未对我提及。
眼前这位总是乐呵呵的大娘荣妈,是周叔自小的乳娘。
所以,荣妈和毕伯,都一起在周家大院里做事,是呆在周家时间最长的两个佣人。
听到这里,我已经有一种预感,周叔在渐渐地向我靠近,角落里的隐蔽在慢慢浮起。
好心的荣妈在许多年前曾经收留了一个捡到的女孩小闰,留在周家做了丫环,而小闰一直对毕总管的儿子毕福心存好感。
毕福在那个酒醉的夜晚,因为遭到了我的反抗,心情郁闷地回到家里,正好遇上毕伯托小闰给他捎来了一篮过端午节的粽子。
当我在同里湖边对周叔倾诉情怀的时候,醉醺醺的毕福错把小闰当成了我,强行占有了她,而小闰却也甘心情愿地把自己奉献给了她的意中人。
这是一次阴差阳错的结合。
一个月后,细心的荣妈发现了小闰身体反应的异常。在荣妈的再三追问下,小闰羞羞答答地把那天晚上与毕福在一起的事实告诉了她。荣妈知道真相后,赶紧把此事告诉了毕伯。
毕伯回家责问儿子,毕福方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做梦都想把我娶进家门的毕福,却怎么也无法把感情转移到小闰身上,他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可怜的小闰闻听后,终日哭哭啼啼,神思恍惚。在绝望之际,她想到了跳井自杀,结束自己不光彩的生命,幸亏被终日守在她身边的荣妈及时发现,才未酿成惨祸。
荣妈气咻咻地找到毕福,痛斥他的不负责任,要替小闰讨回公道,致使内心本已感愧疚的毕福无地自容。
为了对得起已有身孕的小闰,毕福在父亲与荣妈的万般劝说下,无奈只能同意娶小闰为妻,负起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
与此同时,毕福只得恋恋不舍地放弃了对我长久以来的单恋。
这就是毕伯对我难以启齿的前因后果,也是最近一阶段未见毕福上门的原因所在。
事情还没有就此完结。
小闰即将出嫁的喜讯惊动了周老爷,周老爷直到此时方才从荣妈口中得知,原来长期一直困扰着我的未婚夫,竟然就是周府总管毕显贵的儿子毕福。
于是,周老爷果断而又出人意料地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娶我为周家太太,直把荣妈惊得差一点合不拢嘴。
所以,好心的荣妈受了固执的主人之托,跟着毕伯来到我家,一来想看一看让他们家老爷动心的姑娘究竟长得怎样,二来也是想把周老爷的意思传递给我。
这是一个戏剧性的结局。
我的命运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奇妙的改变,困扰了我很久的烦恼忽然间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一丝茫然的惆怅和一种不知是喜是忧的莫名心境。
难道周叔与我一样有着同样的隐蔽,心里总时刻挂念着那个凄凄哀哀的小姑娘吗?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怎么会一下子重叠在一桩阴差阳错的婚姻里呢?
毕福与小闰结婚的那天,我没有出现。荣妈捎来口信,我去了位于镇西边明清街上的周氏茶馆,一种抑制不住的情绪催促着我再次去见了周叔。
还是那间我曾躲过雨的小厢房,此时此刻却充满了盎然的温馨。
靠窗的石面方几上,青瓷茶碗里沏着碧绿的香茗,正冒着缕缕雾气,周围呈放射状地摆放着六片叶子状淡绿色透明玻璃器皿,里面盛满了瓜子、蜜饯一类女孩子喜好的小食品。
一旁的束腰展腿式半桌上,蹲着一只造型怪异的黄铜铸成的大家伙,硕大的喇叭口里正播放着一首名为“龙凤呈祥”的琵琶曲。
清丽委婉的弦音让我顿时回到了儿时的记忆里,我的心里像琵琶弹挑的堂音一样泛起阵阵酸楚,为自己,也为母亲。要知道,我自小就在母亲弹奏的“龙凤呈祥”中度过我的童年时代。
房间一角的红木花架上搁着盆栽的素心春兰,苍翠的叶脉上点缀着色若羊脂的白花,极为素净清爽,与母亲留下的那盆兰花如出一辙,把这间小屋衬托得更为雅致幽谧。
显然,这都是主人的刻意安排。
早已等候多时的周叔,一见我进来,立刻起身热情地说道:“叶子,来啦!快请坐。”
我对他微微一笑,轻盈地坐在了窗边方几的对面。
一个多月未见,我发现周叔变得年轻了许多。只见他今天穿了一件靓丽的宝蓝色长衫,黝黑的皮肤泛出健康的红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欣喜中带着几分殷勤,注视着我的双眼透着温婉细腻,与前两次相比,周叔显得精神十足,没有一点颓废和忧郁的气息,简直像一个新郎官一样极具风采。
《水香绿罗裙》五(5)
我不由得心里暗自窃喜,看来他真的喜欢我,这是我一直以来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经历了两次的不期而遇,现在的我,已经与他不再生分,第一次在这里的拘束也已经荡然无存。
相反,我与他之间因为彼此都了解了对方的身份,空气中传动着一种默契的交流。
于是,在阵阵琵琶作响的弦声中,伴随着幽幽兰香的轻抚,他向我谈起了周家,谈起了坎坷的经商历程,谈起了他为什么至今孑然一身的情感经历。他的成熟,他的睿智,他对已故太太感情的专一,他的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心驰神往。
偶尔,我也会不经意地察觉到他眼底的一抹悲凉的痕迹。每当此时,我的内心会情不自禁地泛起一股母性的温柔,想安抚他,驱散他心底的阴霾;而当他作为一个威严的老爷侃侃而谈之际,从他身上弥散出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使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我,确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