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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恨是紧跟着罪过的。这句话似乎并不适用于盘踞在我们心灵里的仿佛已经在那里安家落户的罪过。我们能够痛悔和改正因一时的措手不及或者是感情冲动而犯下的罪过,但是,那种年深日久、根深蒂固,而且扎根在意志坚定者身上的邪恶则是不容易扭转的。后悔就是否定我们的初衷,反对我们原来的想法,叫我们四处乱走,无所适从。贺拉斯认为,后悔甚至会使一些人否认自己过去的美德:为什么孩提的思想与现在不一样了呢?为什么长大成人后便失去了丰润的面庞呢? 一个人如果连独处的时候生活都可以保持井然有序,那么这才是真正美妙的生活。每一个人都可以当众演戏,在人生的舞台上扮演一个正人君子,但是在私下里,在内心里,在可以无所不为的地方,在什么也不会被别人看见的时候,却依然奉公守法、循规蹈矩,这才是道德至极。在自己的家里和日常行为中能够做到这样也是接近极点的,因为在家里是无须检点的,也无须做作的,日常的行为是无须向别人作出解释的。 比亚斯就曾经这样来描绘他的家庭中的可喜景象:“一家之主在社会上慑于法律和人言时怎样做事情,在家里也是那样来做事情。”尤利乌斯•;德吕絮斯对工匠讲的话也可以称得上是金玉良言了。工匠提出,他如果愿意付三千埃居,那么他们就可以将他的住宅造得让邻居什么都窥探不到,他回答工匠说:“我付你们六千埃居,请将我的房子造得让每一个人不管是从什么地方都能够把屋里看得一清二楚。”人们怀着崇敬的心情评论阿热齐拉斯的习惯,他在旅途中总是喜欢到教堂投宿,为的是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置于民众和神明的目光之下。就像有的人在社会上备受赞赏,令人惊叹,但是他的妻子和随从却看不出他有什么出色的地方。一个能够受到自己的仆役钦佩的人是很少见的。 亚里士多德说过,平民百姓弘扬道德要比当官的人难,功劳也就会更高。我们准备去完成一项丰功伟绩,往往就是出于功名心,而不是出于良心。其实,获得荣誉的最好办法就是本着良心去做你为了功名而做的事情。所以我认为,亚历山大大帝在他那宏大辉煌的舞台上表现出来的品德还不及苏格拉底在平凡的默默无闻的活动中所表现出来的品德伟大。那么我就不难想像苏格拉底如果处在亚历山大大帝的地位上会是什么样的表现,但是亚历山大大帝如果处在苏格拉底的地位上会是什么样子,却是无法想像的。如果问前者,他能够干什么,他会回答说:“征服世界”;而如果问后者他能够干什么,他则会回答说:“按照人的自然状态去过人的生活。”而后者其实是一门更具有普遍意义、更合情合理,也更艰深的学问。精神的价值不在于爬得多么高,而在于要行得正。
《善待生活》第三部分身体力行(图)
推理与学识,即使我们对这两种能力都有意识地给予全部的信任,但是仍然不能够使我们达到行为的准则,除非我们的灵魂经过了实践的考验与培育,才能够去面对生活的历程;否则,一旦遇到突发事件,我们的灵魂就会不知所措。因而,那些希望能够有更大成就的哲学家,就不甘心在和平与荫庇中等待命运的逼迫。他们总是喜欢走在事物的前面,有意去接受困难的考验。有的人抛弃了家产,心甘情愿去过穷苦的生活,有的人则去做工,节衣缩食,锻炼自己吃苦耐劳的精神。 古代有的人非常善于利用时间,甚至希望能够试验和体会死亡的滋味,他们聚精会神地观察死亡道路究竟是怎么样的,但是他们并没有回来给我们提供信息。因为正像卢卡努所说,没有人在冰冷的死亡中安息后再醒过来。 凯尤斯•;朱利乌是罗马的贵族,他高尚而沉着,但是却被恶魔卡利古拉定为死罪。他所表现出的坚定不移,令人叹服,在他即将被刽子手行刑的时候,他的一位哲学家朋友问他:“凯尤斯,在这个时刻你的灵魂怎么样啦?在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他回答说:“我的思想在作准备,全神贯注,我想知道在这个稍纵即逝的死亡时刻,我是不是可以看到灵魂出窍,灵魂对以后的事会不会有感觉,我如果能够了解到情况,以后又能够回来的话,我会告诉我的朋友。”这个人不但在临死前进行哲学思考,而且也还对死亡进行着哲学的探讨。在如此重大的关头还有闲情逸致想到其他的事情,甚至还要把死亡作为课题,这是多么自信,也多么勇敢自豪啊!也就是卢卡努所说的:即使在咽气的时候他还支配着自己的灵魂。 然而,我总是觉得应该有办法去习惯死亡,也能够体会死亡。我们可以进行试验,虽然不完整也不完美,但至少不是毫无用处的,可以使我们更加坚强和自信起来。我们如果不能投入死亡,但是却可以靠近死亡,认识死亡;我们如果不能进入死亡的王国,但是至少可以看到和走上进入死亡王国的道路。有的人让我们多看一看我们的睡眠状态,这是有道理的,因为睡眠与死亡的确有相似的地方。 我们从清醒的状态进入睡眠是多么容易!而我们失去光明和自己又是多么不在意! 睡眠的功能使我们失去一切行动和感觉,但从表面上看来这是无用的和违反自然的,除非自然通过这个现象告诉我们,是自然创造了我们,生和死都是这样,并没有什么差异。我们一旦有了生命,自然也就向我们展示了它给我们此生以及以后所准备的不朽状态,为的是我们去逐渐习惯,并且不要产生恐惧的心理。 但是那些一旦遇到激烈的事故就会突然心力衰竭的人,那些失去一切知觉的人,在我看来,他们看到了死亡的本来面目。因为就在过渡的一刹那,不用担心其中所包含的艰难或者不愉快,主要是因为我们没有时间去感觉。我们的痛苦是需要时间的,死亡的时间是那么短促,必然无法让人感觉。我们所害怕的是走向死亡,这才是我们所能够体验的。 有许多事物在想像中好像比在实际中夸大了许多。在我的一生中,大部分时间身体是健康的,还可以说是精神抖擞、热情奔放的。这种充满朝气和乐观的心理使我即使想到疾病也不会畏惧,然而当我真得了病,我就会觉得病痛跟畏惧相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每天都会有以下的感觉:我坐在一间舒适温暖的客厅里,而外面却是黑夜中风雨交加,我就会为那些在野外的人感到惊恐和悲哀,如果我自己也遭受到风雨的袭击,那么我决不会去想其他地方了。 不论白天黑夜幽居一室,我好像是不能够忍受的。有的时候,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要在里面待上一个星期、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总是忧心忡忡,衰弱无力。我会发觉健康的时候对病人的同情要远远超过我自己生病的时候,因为在生病的时候我要同情的是我自己,我的想像力往往会把事情的真相夸大一半。我希望我对死亡的想像也是如此,因为并不值得我兴师动众、大惊小怪,只是害怕承受不了死亡的重压,所以无论怎么做,我们也不会给自己带来多少方便。 我要写的并不是我的一举一动,而是我和我的本质。我主张在议论自己的时候要小心谨慎,在提供证明时要认真,不论褒与贬的态度都应该是毫无区别的。如果我觉得自己是善良的、智慧也还可以,我就会大声地说出来。故意少说话,其实是非常愚蠢的,而并不是谦虚。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说法,低估自己其实是怯懦和吝啬的表现。虚伪不能够成为美德,真实也从来就不是错误。高估自己,并非就是自负,通常情况下还是由于愚蠢。过分的沾沾自喜和不恰当地自怜自恋,按照我的看法,才是这种恶习的本质。 戒除自恋恶习的最好药方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就是不但不谈论自己,而且还要不想到自己。骄傲存在于思维之中,语言只是起了很小的一部分作用。他们认为独自过日子就是一种自我欣赏的表现,自己思考更是一种自恋的行为。这话或许没有错,但这只是一些对自己不甚深究的人,还有那些喜欢事后装聪明的人,依靠幻想和懒散来得到满足的人,自我膨胀和向往空中楼阁的人,总之是那些把自己看做不同于自己的第三者的人,这样的人心中才会产生这种自恋的感觉。 谁如果自我陶醉,贬低别人,那么就请他转过眼睛朝向过去的世纪,历史上可以把他踩在脚下的英雄豪杰数不胜数,他就会自愧不如。他如果以为自己是英勇无比的,那么就让他阅读两位西庇阿的传记,还有那些军队和民族的历史,远远地把他抛在后面。没有什么单一的品质可以使人踌躇满志,他就必须同时记得自身还藏有许多的弱点和缺陷,最后还不要忘记人生的虚妄性。 只有苏格拉底曾经严肃地探究过他的上帝的训诫,那就是人要有自知之明。通过这样的研究可以认识到人需要自己贬低自己,因而他才可以被称为贤人。他勇敢地通过自己的口来剖析自己,才能够做到自知。
《善待生活》第三部分说谎的恶习(图)
我知道,一些非常杰出而且又很有名望的人想写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他们闻名遐迩,大家也很想了解他们,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也知道,如果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来到某座城市,那么那些手艺人恐怕连头也不会抬一下,依然只是埋头干他们的活。如果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来了,那么就会万人空巷。一个人如果没有东西可以被模仿,如果他的一生、他的见解也不能够作为楷模,那么他就不应该去宣扬自己。恺撒和色诺芬的一生是辉煌的,他们功勋卓著,他们在叙述自己的生平时也就有了正确和坚实的基础。亚历山大大帝的记事本,奥古斯都、加图、苏拉、布鲁图等人对自己事迹的评述,也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这些人物的塑像,不管是铜的还是石的,人们都很乐意去瞻仰和研究。 贺拉斯曾经就这种现象有过一番鼓励的话,但我却几乎是无动于衷。我只给我的朋友们朗读我的作品,而且是要在他们的请求下,但也并不是在任何地方都那样做,也不是给任何人。而其他的人却可以在广场上甚至是在澡堂里朗读他们的作品。 但如果我的后代是另外一种爱好,那么我也有办法进行报复。到那时,他们对我的轻视就会远远比不上我对他们的鄙夷。在这方面,我与公众的全部关系,就是把他们的语言都借鉴过来,他们的语言是更加自然的,也更具有生命力。作为回报,我也许会原原本本地借鉴,不让它有丝毫的损坏。 如果我的书无人问津,那么,我花了那么多的闲暇时间进行的极其有益而恰当的思索,是不是就浪费了呢?我在书中的形象是我的真实写照,所以,为了能够从我的身上提取更多的东西,那么我就必须经常地训练和塑造自己,这样,我这个样板也就会更加牢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也就能够真正培养出来了。我在向别人描绘我自己的时候,我涂抹的色彩势必要比我本身的色彩更鲜明和清晰。与其说是我塑造了书,还不如说是书塑造了我,这本书与作者是唇齿相依的关系,是作者自己做的事,是他生命的组成部分,而不像其他的书,所写的事与作者是毫无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