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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程封终于说话了,他阻挠了小雅未完的幻想,用眼神示意大家暂时离开病室。他们鱼贯般地走出去了。
我看着这间豪华的病房,超级豪华的病房,里头有32寸平面电视机、大型电冰箱、高级音响。墙壁是粉刷的米白,不仔细看会以为是白色的。至于床单、床罩都带着大朵的向日葵,摸起来很柔软的一整套床组。病房内还有书柜,架上的书大都属于宗教类,像宇宙光、话说弥陀、圣经……不可能在一起的神在此刻全都聚在一起了。病室内的室温调定26度,是最恰当的温度,让人觉得很舒服……
〃慕贤,不要不理我。〃
程封说了数遍,我才将目光焦距放在他身上,轻轻扯动笑容,微抬头想将枕头垫高,程封跨步上前帮我这个小忙。
〃谢谢。〃我道谢,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打着点滴,左手用绷带层层裹住。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不过是一道刀痕而已。
一道伤心的刀痕。
细细端量着,程封又干扰我的视线。
〃我不想说对不起。〃程封拉来陪客椅坐在我的左手边,微扬的两道剑眉扯出强烈的严肃。他说话语气比平常的温度高一点,只是还是比室内温度低了些。
〃现在你知道了,我没什么好说的。岚死了,就这样。〃
程封说到末句时,我的心脏不按节律地抽跳着,整个人也感觉很飘忽,像使用大量的迷幻药一样,全身飘在空中无法着地。没有人知道,我在高中时期的迷失让我进入戒毒中心几个月,戒毒是段难熬的日子,在恍惚中我常看到老鼠跑来跑去,并不时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所以至今我还是非常讨厌老鼠。
这,又是没有人知道的李慕贤。
〃岚,死了。〃程封再一次的说。
死了。
我伸起右手抚住左手腕,觉得伤口开始疼痛。
真的死了。
我半合半开的眼中不停跑过〃岚死了〃这几个字,米白色的墙壁上、未开机的32寸 平面电视里、整个书柜上,全都跑动着这几个多么让人惊悚的字,血红色的。
〃我以为你够了解岚,如果他知道你用这么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他肯定会气到跳起来。〃程封的吐气浊而重,〃岚最恨不尊重生命的人。〃
〃是吗?〃
程封只知道岚会恨我不尊重生命,程封却不知道我也恨,恨岚没有太多时间让我了解他。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我转动僵硬的头部,看着程封将头深深地埋进两肘之中,他没有说话,整个头就这么垂死般地放在肘臂里。他的肌肉线条绷紧,像明明很粗硬却快断掉的钢索。
第五部分Right。04 岚,你那边快乐吗?(2)
可是我无法安慰他,因为我也累坏了。
程封和我在悲郁的空间里沉默着,在无声的泣血中,我不知道岚看不看得见我们这两个如此思念他的人。
我想,长久的沉默并不会让世界终止,也不会让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伸出手,我轻拉程封的袖口。我想知道我应该要知道的……
〃岚,是怎么离开的?离开多久了?〃
〃三年前他从荷兰回到日本,在他的家乡神户出了车祸。他的家人从他的行李袋中找到我这边的联络电话。〃程封不用思考的立刻回答,也许在我昏迷之中,程封已经仿真了各式各样的说词好来应付我可能会问的问题了吧!
〃你参加了……〃我用右手捏紧左腕伤处,〃参加了岚的告别式?〃
〃嗯。〃程封的声音渐渐飘逸,飘散在病房四周形成昏蓝色。
我在他的昏蓝色里看见岚,那是冰冰冷冷的岚,没有热力和骄傲,没有放肆和大笑,岚已经冷了。
〃岚的身体很完整,也离开得很平静。车祸之后他昏迷了几天,却不再醒来。听说……听说没有痛苦。〃
〃这样。〃我的声音零零碎碎的拾起。
我只能说〃这样〃,就只能是这样,总不能说〃这样,啊!真好!〃、〃这种死法很幸运〃的这种话。
〃他的父母在他的行李袋中除了找到我们的联络电话之外,还有找到一张……到法国的机票。他是打算结束日本的返乡行程再到法国。〃
我不再有所反应。因为我的声音已经被浓烈的哀伤给哽住了,哽死了。这时候我又希望我可以就此窒息,尝试另一种不同的结束。
岚想到法国吗?
三年前的我还在法国。
岚是打算回到我身边,早在三年前结束飘荡回到日本家中后,就到我身边来的。
他早就想……回到我身边。
〃让我静一下好吗?〃我闭上眼无力的说。
程封悄悄地退出病室,房里剩下我一个人了。
突然间,一股流窜在浑身上下的暴烈因子让我很想愤怒,我很想愤怒地抓起椅子砸向透明玻璃,也想将病房内的所有东西砸毁、更想放一把火把这里烧了……我多想。
可是为什么要愤怒呢?
因为我不能对着岚咆哮:〃你死都死了,为什么还占住我的记忆不放!〃也不能说:〃混蛋的岚!要走也带我走嘛!〃更不能任性的大骂:〃该死的,你要死之前也不会告诉我一声!〃
我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父亲的死、面对岚的死,竟然……什么都不能做。
这是多么可恶的感觉啊!
而且更可恶的是,他们的死亡都是〃过去式〃了;我的父亲在上个月过逝,岚呢?已经三年了啊!那么,现在的我再来哭泣,来破口大骂,所有种种作为任何的抗议也会显得相当廉价而过气了吧!
父亲,死了。
我所没有感觉的那位,好像陌生人的那位。
离开了我所知道的世界。
岚,死了。
霸占惟一情爱的那位,始终占据我心灵的那位。
离开了我所知道的世界。
只剩下我还在,还在这个世界里。他们都蒸发了,我的心却垂死的像探问晨晓的露水。
用手触着左手腕,我知道泪涨满了紧闭的眼眶。
岚出车祸时是怎样的景象?不痛,真的吗?一点都不痛吗?
骗人,我这一点小伤都痛死了,岚怎么会不痛呢?
程封说你结束日本的返乡行程后预定到法国。
对不起,岚,我一直错怪你了。我一直以为你绕遍了世界就是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没想到你早就想回来了。
只是,一个不小心,再也回不来了。
抓起床单,我将自己包在床单底下,悲鸣的哭声在床单里的小小空间中,不断的来回盘绕,很撕裂的、带着浓稠血红色的哭声。
我不停地哭着、哭着,用尽了力气,这是一种为着世界已经碎掉的痛哭,我知道我必须继续哭着,因为我必须让自己在痛哭之中,将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再狠狠地塞到心脏里,我无法拼凑完整,只能在哭泣中揽进胸怀。
第五部分Right。04 岚,你那边快乐吗?(3)
嚎哭之中,我第一次发现,我哭泣的声音这么难听,好难听。
岚,原谅我,暂时不打算原谅你的先走……
我在公司的事件并没有被渲染开来,发现我的人是夜里到公司拿东西的小雅,她通知阿邦,他们两个合力将我送到医院急救。在他们认为越少人知道越好的情况下,只有告诉程封和米堤,最后才不得不告诉我的上司,总经理威廉。威廉示意他们要好好照顾我,并表示不向上面报告这件事,而且准许我休一段长假,至于多长他在探望我时,则用眼神交代给医师。
小雅要我放心的休养,不时说着公司只有他们这些人知道,绝不会露了风声。这又让我回想到高中的放浪,那段在勒戒的日子也是姑姑极力掩盖下来,不让学校和任何亲戚知道。有着污点我并不在乎,反倒都是旁人紧张之余再拚命地帮我涂上立可白。
好像,身为李慕贤就是不容许污点的存在。
〃痛吗?〃小雅看向我的左手腕。
〃不会。〃我说。因为最痛的不是这里。
我的伤,左腕的刀伤划到动脉听说流了不少的血,小雅看到我倒在血泊中还一度以为我被恶徒给刺伤而且阵亡了。不过知道是我自己自伤后,她开始不断地哭泣。
阿邦气愤地问:〃你下手怎么那么狠?〃
如果只是玩玩,我自然可以轻一点。我的回答让米堤再度架着他离开病房。
程封呢?
他沉静多了,仍然是影子,轻声无息地坐在病室里的角落,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样的日子很难熬,比坐监还让人难过。
最难过的是,我不能想到岚离开的这件事,因为那会让我再度掉到悲伤的地狱里,哀伤着自己毫无选择的余地,竟然只能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说他们不会相信,在住院的这段期间我在大哭一场后就将岚放在一个地方了,一个连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上锁。
〃可以出院了吗?〃
我问向主治医生,他支支吾吾地推托要检查,最好多住一阵子,住到缝线拆掉再转往精神科治疗比较好。
医生的意思是把我当精神病了吧!
摆明拒绝。
〃我想要出去走走。〃我向程封要求。
所有朋友人选里,所有惊眸之中,程封是我惟一能要求的对象。
他果然二话不说地点头,在医护人员千叮万嘱之下将我带出医院。
〃要去哪里呢?〃
我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带有花边的衬衫,初春之时,程封硬是将他的外套套在我身上。
倚在座位上看着外头流散的车潮渐淡,程封的车子渐渐趋向山区。
我没有问,因为我闻到了花粉的香气,我知道我们来到了阳明山。
非假日的阳明山除去人潮之外就只有满片花泽和各形各色的花语轻诉,我和程封没有言语。他停下车,我们一起顺着山坡爬一小段路接着停伫在一处危崖边。很难想象这里是台湾,在地球仪上几乎找不到的小土地却仍然有美景可赏。
我的心情不能随着崖边的强风散逸。树木的气息是哀伤的,绿意林立里也不小心沾上我的莫名悲凉。
这样的地方,曾是岚的最爱。岚总爱像寻宝一样的四处寻找他喜欢的地方;他的世界地图上,去过的地方会贴上蓝色的星星,宝蓝色的。
有人收集回忆、有人收集音乐,而岚,是一个最喜欢收集地方的人。
程封蹲在一旁,我站在他身边不远处,以一种岌岌可危的姿态站在悬崖边。
〃我可以跳下去吗?〃
〃可以。〃程封点头,〃我会陪你一起下去。〃
我咧嘴笑了,没有笑意。
〃你去过岚的雪色基地吗?他跷掉奥古克教授的课时最喜欢去的地方?〃
〃雪色基地?〃
〃那里啊……〃我站起来比向四周,〃有一大片像木棉的花屑哦!整片满满的,阳光照上去的时候不会反光,反而像吸收阳光的金黄一样,花屑感觉起来更饱和更亮丽……不过不能靠近就是,我和岚只能围在一边的栏杆旁看着。〃
第五部分Right。04 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