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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儿盯着看，羊血老不凝，出去尿了脬尿回来，羊血固住了。石头儿拿了草枝儿往血冻儿上扎眼儿，全扎完了，说：“姨姨，咱砸火儿吧！”姨姨说：“今儿个不干了，明儿等羊血硬了再干。你把这一把蒲管儿绑好了，戳在墙根儿，别叫你娘看不见踢了踩了。”“姨姨心就是细，啥啥都先想到了。”姨姨说：“姨姨缺的是一双眼。”石头儿说：“姨姨不是说过，多咱石头里迸出来的火星子着成了火，您眼就能看见了吗？咋还看不见呀？”姨姨说：“这点儿火太小了，要呼呼烧着的大火才行。”石头儿说：“我拿这点儿蒲绒火点根儿火把，就呼呼烧起来了。”姨姨说：“点着了的火不算。不过说实话，这也挺好的了，万一火种儿灭了，也不怕了。”
过了一宿，羊血全都硬得死死的，指甲抠疼了都抠不动。姨姨叫石头儿砸石头，自个儿嘬，嘬了半天却不见着起火儿来。石头儿把蒲绒儿往外拽了拽，火星子溅上去，起了青烟。姨姨嘬着腮帮子吸了一阵，蒲管儿着了，她赶紧捏灭了。石头儿问：“姨姨好容易嘬着了，干嘛掐了呀？”姨姨说：“省着点儿吧，就这么几根儿。先别叫你娘知道，她是个快性子，准拿出去送人，一会儿就送完了。咱留着，到秋天收了蒲棒，灌一大堆，再让你娘出去扑腾去。”
姨姨把那一捆蒲管儿藏在她睡觉的墙根儿边，上头苫了些乱七八糟的草，最上又头盖了块老羊皮。
第一部分 火种洞迸出火种花蒲绒火烧出少女恋 泪水冰冻透姨娘情（1）
“石头儿，你动蒲管儿来着？”姨姨的声儿不对味儿。
石头儿不知道姨姨记了数儿，只好认了：“姨姨，我拿了一根儿。”
“你拿它干嘛？家里又不是没有火种儿。”
“烧冰打水使来着。”
“不行，烧冰有火种儿，再说，蒲绒儿那点儿火也点不着火堆，你把蒲管儿还给我。”
“姨姨，我使了，先烧的苇子，烧到冰上烘着了火堆。”
姨姨气得骂：“你这个快性蹄子，比你娘还快性，往后不许再动了！等蒲棒熟了还有一年呢，万一火种儿灭了，几根儿蒲管儿都不够使！”
那根儿蒲管儿石头儿没点，贴身藏着。这回她留神了，睡觉都捂着，怕掉出来叫姨姨或是娘看见了。
那个送给她宝贝的男人，又出现过几回，远远儿地朝她看。石头妮儿觉着，那人在等自个儿。可是那人又不过来，只是远远儿地朝她看着。这人真怪，想说话儿就过来呗，隔那么老远，谁知道你要干嘛呀！
自打身上有了蒲管儿，石头儿天天儿来河边儿打水都多等一会儿，盼着那人来。她要把蒲管儿送给他，教给他怎么砸石头嘬火儿，可那人老也没来。天儿太冷了，那人像是远地儿的，来一趟也不容易。这么想想，石头儿就想开了，不能经意儿去等一个人，等不来没着儿没落儿的，怪不好受的。
越是等不来，石头儿越是想那人。这么多年来，虽然没见几回，而且是远远儿地望望，可是每回她都记着，回去想好几天，睁眼闭眼醒着睡着都是那人的影子。只是头一回，她却记不清了，那人怎么就给了她脖子上的宝贝，好像问过她：“你叫石头儿？”就跟认得她似的。
姨姨越来越叫人受不了了，为一点儿小破事儿叨叨起来没完没了，没事儿也会琢磨出点儿事儿来。石头儿听着心烦，说：“我去看看人家化冰了没，省得去晚了又冻住了。”说着拿上羊皮口袋出去了，她想去河边儿静静心。姨姨在后头喊：“没化就回来！大冷的天儿，别在河边儿傻等着！”
河边烧起了火堆，冰还没化开，几个妮子、小子烤着火说话儿。听着说：“那人干嘛呀？”“谁知道呢？昨儿就来了，远远儿看着咱们。”“我瞧着不像好人，没准儿是个探子。咱告诉打猎的，捉住他，问问他是干啥的。”
石头儿也看见那人了，正是她一直等的人。她走到火堆边儿问：“还有多大工夫儿才开呀？”孩子们说：“才烧上火，还得等会儿。”石头儿把羊皮口袋放下，在火堆边儿上坐下了。谁说：“石头儿，瞧见那边儿那人没有？”“瞧见了，咋啦？”谁说：“那人是个探子，咱叫打猎的捉住他。”石头儿说：“我过去问问他。”孩子们都说：“不行，那人捉了你就带走了。”石头儿说：“他要是敢捉我，我就咬住他，你们赶紧跑过来，咱一块儿逮住他。他要是不下手，你们就别动，让我问清楚了。”孩子们说：“行！你过去可得留神点儿，瞧着不好，就赶紧往回跑。”石头儿说：“这是咱燧山的地界儿，咱一千多人，他就一人儿，谁怕谁呀？等我走到跟前儿你们再准备，瞧着不好就上。我准能拽住他，叫他跑不了。这会儿千万别动，省得把他吓跑了。咱可说好啦，谁也别坏了事儿。”孩子们都说：“没事儿，我们不动，你去吧！”
石头儿大大方方走过去。那人直直儿站着没动窝儿。孩子们为石头儿捏着一把汗，眼睁睁瞧着，只等石头妮儿跟那人干起架来，好一拥而上。
还没等石头儿走近了，那人就叫她：“石头儿，你咋过来了？”他的眼里闪着光，瞧得出来，他喜欢见着她。石头儿一边儿走一边儿说：“你快走吧！他们要叫打猎的捉你呢。明儿个天快擦黑儿的时候，你还来这儿，我给你个物件儿。”那人说：“行！”转身就走。石头儿又喊住他：“等等儿！我跟他们说，过来问问你是干嘛的。我回去咋说？”那人回过头来说：“你就说，我是这儿长大的，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打猎走散了，这会儿想家了，回来瞧瞧。行，我走了，明儿在这儿，不见不散。”石头儿又想起啥来，说：“等等儿，你这会儿住哪儿？”“上头草滩。”那人说完就大步走了，没再回头。
石头儿走到半道儿，孩子们就迎过来了，一个个儿瞪着好奇的眼，问：“那人是干嘛的？”石头儿说：“上头草滩的，说是挨咱这儿长大的，后来跟着大人们打猎走丢了。”孩子们都挺惊奇，问：“他站那儿想干嘛？”石头儿说：“嘛也不干，就是想老家了，回来瞧瞧。反正不是探子。”谁说：“那也保不齐的。”石头儿说：“要是探子就去山洞那边儿探去了，咱几个孩伢子有啥好探的？”
冰化了，孩子们打了水，都回了。
石头儿一回来，姨姨就叨叨开了：“咋去了这半天？这么大了，还是一团玩儿心！”石头儿说：“冰没化开，等着来的。”姨姨说：“不是跟你说了吗，没化就回来。”石头儿说：“人家拾柴烧火的都挨那儿等着，我啥也不干，好意思回来吗？”姨姨生气了：“石头儿你人大心大了，会犟嘴了，姨姨管不了你了。”石头儿说：“姨姨要是嫌我，我明儿就跟上娘凿石头去。”姨姨说：“我一个瞎子，还敢嫌人？把你拉扯大了，这会儿翅膀儿硬了，用不着姨姨啦，走就走吧！飞就飞吧！反正这黑瞎洞里盛不下你了。”石头儿不跟她争竞，其实她根本没听见姨姨说啥。姨姨一人儿叨叨得没劲，一会儿也就住了嘴。
娘回来了，仨人闷着头吃了一顿饭。娘说：“今儿是咋啦？石头儿跟姨姨闹别扭啦？”姨姨没说话，等着听石头儿咋说。石头儿说：“今儿累了，只想早点儿睡。”娘说：“今儿干活儿不少，都早点儿睡吧！”
第一部分 火种洞迸出火种花蒲绒火烧出少女恋 泪水冰冻透姨娘情（2）
姨姨睡不着，她怕石头儿明儿真跟上她娘去凿石头，可是孩子大了，留不住了。想想从今往后一个人在黑洞里度这长天，她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咋过。打小儿没伺候这孩子就好了，伺候了就舍不得了。
石头儿也睡不着，她可想都没想出去凿石头的事儿，她心上只装着上头草滩来的那人。一宿光琢磨了：他说是在燧山氏这儿长大的，咋不提他娘他舅是谁呀？嗨，咋就没问问他叫个啥呀？这些年有谁跟着大人打猎没回来呀？打她记事儿起，还真没有过这么个人。他哄我干嘛呀？要不就是叫我拿这话哄那几个孩子？他咋知道我叫石头儿呢？他来，分明是瞧我来了，他干嘛这么待见我呢？想了半宿，跟没想一样儿，还是啥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睡了。
早上石头儿没起来。饭都熟了，石头儿还没醒，她娘要叫醒她，姨姨不让：“孩子一天里里外外也不容易，叫她多睡会儿吧！”姨姨脸孤拐上头肿起俩大眼袋子来，娘说：“姐没睡好吧？”姨姨说：“睡好了，一宿没醒，连个梦都没做。”娘说：“睡好了啥呀，瞧那大眼袋子，蒙谁啊？”姨姨说：“老了，挂像了。”娘说：“呵呵，姐变着法儿说我老呢。”姨姨说：“一大早起来就抬杠，我啥时候说你老了？”娘说：“咱俩脚前脚后打娘肠子里爬出来的，你老了，我还能少兴得了吗？”
俩人你一嘴我一嘴，把石头儿吵醒了。她揉揉眼，一骨碌爬起来。姨姨问：“睡好了，石头儿？”娘说：“都多咱啦？再睡会儿天就黑了。惯吧！越惯越没样儿了。快扒拉几口，跟我凿石头去！你这么大的妮子都去凿石头了，我也不惯你了。”姨姨急得说：“今儿个又是咋啦？石头儿不就多睡了会儿觉吗？”石头儿说：“说好了的天暖和了去，娘咋说变就变啊？我这会儿出去了，谁给咱打水劈柴啊？”姨姨眼里嵌着泪花儿说：“石头儿说得对，天暖和了再去。”娘一气走了。
石头儿想起昨天那人的话来，问姨姨：“姨姨，咱燧山前些个年有谁打猎去了没回来啊？”
姨姨的脸像叫人打了一样儿，青一块白一块，半天才问：“好好儿的，你咋想起问这个来了？”石头妮儿好生奇怪，姨姨这是咋啦？她还没见过她这么变颜变色的。“问你呢，咋问起这个来了？”姨姨盯着问。石头儿说：“昨儿前晌去河边儿，有个人远远儿看着我们烧冰，大伙儿说他是探子，要叫打猎的捉他。我说我过去问问。他们怕我吃亏，不叫我去。”
姨姨问：“你去了？”
石头儿说：“我去了，问明白了。那人……”
姨姨问：“问明白啥了？”
石头儿受不了姨姨这么逼着追着问，说：“姨姨叫我说完了，再问行不行？”
姨姨说：“行，你就快说吧！”
石头儿说：“那人说，他是咱这儿的人，有一回打猎走丢了，没找着回来的道儿，去了上头草滩。他想老家了，就回来瞧瞧。”末了儿，她添了句瞎话儿：“他说，想不到人们认不得他了，还要捉他，他再也不来了。”
姨姨疑惑地说：“他咋知道人们要捉他？你告他的？”
石头儿说：“是我告他说的，我说：‘人家都说你是探子，正要喊人捉你呢。你要是敢动我，我就喊人捉你。’”她小心地藏着她跟那人的秘密。
姨姨问：“还说啥来？”
石头儿说：“别的没说啥，那人就走了。”
姨姨问：“他没说他叫啥？”
石头儿说：“他没说他叫啥。他要是说了，我就不问您了。您知道这个人吗？”
姨姨摇摇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