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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带来福利的使者。是的,从当事人的角度看她是,比如曹英现在一定很感谢她,她幸福的希望就寄托在她身上。她能替人把事办成了,把彰文联的妻子变成了彰文联的前妻,那么在曹英看来,莫律师真是劳苦功高啊。
第二部分三生有幸的男人
莫律师出示曹英的委托书,让我把结婚证拿出来交给办事员。然后我得到一份表,在莫律师的指导下,把表填好了,最后莫律师和我分别在表上签名。当表交还办事员的时候,办事员已经把离婚证办好了,递给我们。那是两本蓝颜色的本子,我和莫律师各执一本。
我手持离婚证往另一只手一拍,说:“完了?”
莫律师说:“完了。”
我扭身就走,莫律师跟着出来。在楼门前,莫律师说你没事吧?我说没事。
“我送你回去吧。”
我看着莫名其妙关怀我的女人,说:“那我会哭的。”
于是她给我一张名片,还给了一段话:“律师是世界上最希望被人请的人,也是世界上最害怕被人请的人。因为,他只能站在雇请他的一方的立场上,而冒犯了另外的一方,尤其是他维护的一方占上风或胜诉的时候。”
“原来律师也有痛苦,”我说,“不仅幸福着胜方的幸福,还痛苦着败方的痛苦。律师的良心昭然若揭哪!但愿我的前妻也像你一样,她也是一名律师。”
她冷静地看了我一眼,像是不屑我的讲话。她没有回敬我的话就走了。她坐上她那部与她相貌不符却与身份相符的车子,把它开走。
莫笑苹。我看着她留给我的名片上的名字。这个女子不寻常呀,像她同母异父的妹妹米薇。她是心志不寻常,而米薇的不寻常是她魔鬼般的身体。
我突然想见米薇,特别想见她。我想告诉她我离婚了,想知道她是怎样的态度?她会不会高兴得手舞足蹈?并且给我安慰。我现在需要别人安慰,真的很需要。
我在电话亭用肩胛夹着话筒,手指拨的却是李论的号码。
5
“祝贺!衷心祝贺!”
李论念念有词,频频举杯,向我祝酒。他把我的离婚当成一件很大的喜事,眼里和嘴里尽是艳羡和嫉妒的神情与口吻,仿佛离婚是每个事业有成的男人难以实现的梦想,谁实现了谁便是三生有幸的男人。有道是:恋爱是迷误,结婚是错误,离婚是觉悟。如此说来我是个觉悟的男人。可我觉悟了什么呢?曹英和我的婚变让我得到了什么?
“首先祝贺你获得了自由,”李论说,“砸烂了婚姻的枷锁,你解放了!”
“离婚不是我提出来的,我并不想离婚。”我说。
“然后就是祝贺你将迎来人生的第二个春天,”李论不顾我的说明,“美丽的大学像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你就是花园的蜜蜂,风流在大学这个美丽的花园里!”李论篡改一首儿歌,唱道。
“我是园丁,不是蜜蜂。”
“然后嘛,就是祝贺你和我仍然能狼狈为奸,”李论还是不顾我的说明,“你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他在篡改一首诗,说道。
“你这么反动,我不会再与你为伍的,”我说,“你曾糟蹋过我的女学生,以后你别想了,没门。”
李论说:“那我们换女教师好了,呵?”
我忽然严肃起来,说:“李论,我来找你是希望你安慰我,不是来听你煽动和挑唆的。”
“好呀!”李论看着我,“我这就安慰你,”他递过一张餐纸,“你擦眼泪,可你得哭呀?你不哭,你说你心在流血,好,”他抓起酒瓶,“你把这瓶酒喝了,它能止血!”他晃动瓶子,像江湖郎中鼓捣药液一样,“喝了它,包好!”
“喝就喝!”我一把接过酒瓶,盯着里面透明的液体,猛地往我嘴里倒灌。
我像一口浅薄的井子,咕噜咕噜地吸收着水酒,没多少便冒顶了,多余的都喷了出来。
李论擦着喷溅到他身上的酒渍,冷冷地笑了笑,说:“你不就是想出国吗?现在和老婆离婚了,这国嘛也就没理由出去了,所以你愤懑、窝火,想找一个地方对一个人倾吐、发泄。但是你不痛苦,你的神情告诉我,你有的只是痛快。你像白岩松,痛并快乐着。”
我怔怔地看着李论,他仿佛一台透视机,在冷酷地对待着我。
“你的心本来没有流血,”李论手指着我说,“但经我这么一捅,流血了。”
我再一次抓过酒瓶,把剩余的酒都喝了进去。
我居然没吐,灌进去的酒像流向了深渊。
李论点点头,又是冷冷一笑,说:“这回我相信,你是真的痛了。”
6
我拒绝李论的护送,坐出租车回了大学。我的钱包里全是美元和英镑,我掏出十英镑给了司机,被他退了回来。我说不认识这是英镑么?那我给你美元。我拿出一百美元给了司机,又被他退了。我说你连美元都不要,难道你只认识人民币么?司机说美元英镑我都认识,可惜你上车的时候,你的朋友已经给了我一百元人民币了,负责把你送到家。我说我已经到家了,我的家就在楼上。司机说我送你上楼去。我说不用,我自己能走。司机说既然这样我找你四十六元。我说为什么?他说因为你不需要我按你朋友的话做,所以我只能按表收费。我说钱是我朋友给你的,你找给他吧。他说我哪儿去找你的朋友去呀?我说那好,你开着车,在校园里兜,看一看这所腐朽大学的美丽夜色,兜够一百元,行吗?他说腐朽?美丽?那我倒是要看一看。我谢了实在和好奇的司机,独自上楼。
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定在我住所门口,我以为是什么人蹲在那里。等我到了跟前,才看清那不是人,而是一大篮鲜花!谁把鲜花放在我的门口?是谁在我离婚的当天就送来了祝福和吉祥?谁把我离婚的丑闻当成了喜讯?
我试了几把钥匙,才把自己住所的门打开。我抱着花篮走了进去。
我在花篮里找到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是女性的手笔,写着:
翅膀没有在天空中留下痕迹,但我真的飞过……
这是一句泰戈尔的诗,但手写这句诗的人却肯定不是泰戈尔。泰戈尔早死了,只有他的诗活着。这句诗我在课堂上讲过,还把它写到黑板上。现在,是谁记着这句诗又把它抄送给了我?
我知道是谁。其实,从看到花篮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谁送的。她是我离婚后最想见的一个人,但是我没有见她。我最不想见的人是李论,但是我却见了李论。我真想有一个人告诉我这是何苦?为什么?也许只有泰戈尔能告诉我,这个虽死犹生的诗人,也许能做我导师。是的,他当之无愧。
这篮鲜花芬芳馥郁,她的芳香也没有痕迹。
第三部分想一想你现在的处境
黄杰林把《G省公开选拔14名副厅级领导干部公告》推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以为他给错了文件。我像廉洁的领导拒贿一样把公告退给他,又被他推了回来。我说你可能给错文件了。他说没错,我叫你来,就是让你看一看这份公告,然后报名,参加选拔。我还是不相信,说一个大学副教授要去考官,这不是驴唇不对马嘴吗?他说你是讽刺我呢还是嘲笑你自己?因为我当大学副校长的时候,也是副教授。我说我当然是嘲笑我自己。我哪敢讽刺你?你当大学副校长是天经地义、众望所归,再说你也不是考上的,而是组织任命的,跟我说的是两码事。他笑笑,说你又说错了,现在考上的可要比任命的光彩呀,更显得有能耐。任命的呢,很容易让人猜想到有后台呀暗箱操作呀上去的。文联,幸亏我俩是同学,要不你这话可把我这组织任命的领导得罪了。我说这是什么话?你现在是副厅级,要是有公开选拔厅级的,我肯定你首当其冲能考上。黄杰林手指了指我,说看看,会说话了不是?这样说就对了,让人舒服。我说我说的是真心话,可不是吹捧、拍马屁。黄杰林竖起拇指,说更会说话了,这就是官话,就得这么说!文联,你绝对有做官的天赋!我说我可没做官的命。我彰氏祖宗十八代没一个人做官的,羞耻得连一个领衔编族谱的人都没有。
黄杰林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彰氏很快就要有自己的族谱了,因为你即将成为你们氏族的骄傲,他说,并把手搭放在我肩上,像是有重任托付给我,说好好搏一搏。
我恐怕难以胜出。我说。
你别无选择!黄杰林强调说,你想一想你现在的处境,学校原以为你要出国,就把你的处长给免了,谁想到你在国外的老婆突然来这么一手,和你离婚,把你出国的路堵死了。现在是出又出不去,想重新安排你又没了位置,你说还干什么?你说?
当副教授,教书呗。
教书?彰文联就这点出息?黄杰林看着我,手却指着自己的鼻子,东西大学副校长黄杰林的班长只有教书写书的能耐?哦,小组长都当了副校长了,而班长却屈居手下?你没个官位别人以为是我打压你,我的脸往哪搁?没法搁!现在有机会高升,我是极力推荐你,懂不懂?
我看着黄杰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脸,麻木的心有些感动和冲动。那我考什么官好呢?我说。
宁阳市副市长,管科教的,黄杰林说。他触摸公告,在我手上翻开。公开选拔的职位和职数,看这,宁阳市副市长两名,括弧,经济和科教各一名。依你的条件,就考科教副市长合适。他说。
没别的啦?我说。
有哇,黄杰林说,你看,省委党校副校长1名,括弧,女干部,你不是女干部。省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1名,括弧,党外干部,你是党员。省经济贸易委员会副主任1名,你懂经济吗?不懂。省教育厅副厅长1名,括弧,党外干部,你又不合适。省水利厅副厅长1名,你不懂水利。省农业厅副厅长1名,你也不懂农业。省林业厅副厅长1名,省对外贸易经济合作厅副厅长1名,省环境保护局副局长1名,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副局长1名,省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1名,省煤炭工业局副局长1名,你看看,有合适的吗?除了科教副市长,没合适你的。
我能考上吗?
黄杰林看着我,像个算命先生一样掂量和思算着什么,然后说你能考上。
说说看。我说。
黄杰林伸出左掌,用右手扳下小指,说第一,你政治可靠,在大学时代就入了党,到现在已经有近二十年的党龄,对党忠诚。你还爱国,为了国家的教育事业,你放弃了出国的机会,不惜和在国外的妻子离了婚,顾大家而舍小家。
我想说我不出国与爱国无关,他扳下了无名指:第二,你具备拟任领导职务的岗位所必须的专业知识、组织协调能力和相应的决策能力,就是说你懂文教。他扳下中指,第三,你具备履职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他扳下食指,第四,你当过处长,已经是处级干部。他扳下拇指,第五,你是博士。这是你最强人之处,因为将和你竞选副市长的人,绝大多数都不可能有你这么高的学位!
黄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