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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能跟陈敏睡，为什么就不能跟我睡，我知道，你是瞧不起我。”林夕又哭了起来。
“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你不知道，我很为难。”
“你答应做我的朋友，可是我来了月经，心情又坏，人又寂寞，连陪我睡觉你都不答应，你算什么朋友嘛！”林夕哭得更厉害了。
“你冷静一下好不好。”
“人家都欲火中烧了，你还让人家冷静。”说完这句话，连林夕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邱大立拗不过她。
“好吧，可是我得给陈敏把药拿回去。”
第五章回家
59
邱大立等到陈敏把药吃下去才走。他没敢对陈敏说自己要去陪林夕睡觉，那样的话陈敏一定会伤心。邱大立是这么对她说的：
“我买药的时候，碰上了老板，他让我今天晚上去加班。”
“这么晚了，你可要小心呀，再多穿几件衣服吧。”
“没事，我一点都不冷。”
“不行，你会感冒的，套上一件我的毛衣。”
邱大立拗不过她。
不知道为什么，邱大立躺在林夕的床上感到很悲伤。他后悔答应她的要求。“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又能怎么做呢？”邱大立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无奈地想。
林夕睡得很香，可邱大立却没有丝毫的倦意。
他穿上陈敏的毛衣又套上陈敏新给他买的外套，从林夕的烟盒里拿了三支香烟，就这样来到了街上。
长话短说。邱大立走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回家的票后，天依然黑得要命。他坐在车站的石阶上抽完林夕的三支烟，听到车站的大钟敲了四下才离开那儿。
小饭馆的老板刚开门，看样子还没来得及洗脸刷牙。看到邱大立，他有些意外：
“大立，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也好，反正快过年了，家里人一定想你了。”
“谢谢你能让我在这儿干活。”
“哪儿的话呀，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
“那我走了。”
“等一下。”老板进到屋里，过了一会儿出来后把一百块钱塞到邱大立的口袋里，“拿着，给父母买点东西带回去。”
“不用了。”邱大立慌忙把钱掏出来，想还给老板。
老板瞪起眼睛，有些恼火。
“我让你拿你就给我好好收起来！”
他长了一脸横肉，膀大腰圆，肥头大耳，跟个屠夫似的。不生气的时候就挺唬人，现在把眼一瞪，着实吓得邱大立够呛。在老板的恐吓下，邱大立只能按他的意思办了。
陈敏还在睡觉，邱大立没有叫醒她。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陈敏的褥子底下，把藏在那儿的钱掏出来与他口袋里的钱放到一起数了数：一共三百四十九元。邱大立将它们按照面值的不同理成整整齐齐的一沓。面值大的在下面，面值小的在上面，并拿陈敏的电话本压在桌子上。他还给陈敏写了一封信，让她用这三百四十九块钱去做自己喜欢的生意。干完这些，陈敏还在睡。邱大立又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他在一家商店曾看到的那个漂亮的发卡，于是他从那沓钱里抽出一张五元的纸币，永远地离开了陈敏的小屋子。
一想到将再也见不到陈敏了，邱大立就特别伤感。她还年轻，在更年期到来之前，还有无数次月经要来，要是每一次都会肚子疼的话，她的日子将会多么难过呀。从严格意义上讲，林夕更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她的浩浩荡荡的性欲需要去满足，她的发自肺腑的虚荣心需要精心的呵护。她身为一名妓女却觉得做妓女丢人，不写东西却又想一直维持作家的名声。其实，林夕也许不是真的那么喜欢跟无穷无尽的人们去睡觉，她只是还没有意识到而已。邱大立很想去帮助她们，可是不知道怎么帮，即使知道怎么帮，只靠他一个人的能力，就算使出浑身解数又能帮到多少呢。
火车晚上八点从北京站呼哧呼哧地开动起来。五分钟之后汽笛尖叫了片刻，从那以后就几乎没再发出别的动静，一声不吭地直接驶到了邱大立的奶奶住院的市里。镇上没有铁路，所以没有任何一列火车可以到达那儿。邱大立看到那列他刚走下来的火车在稍事休息之后又直冲黑暗中的远方而去。
火车站异乎寻常地冷清，零零星星几个等车的乘客和车站管理人员都像乌龟一样袖着手，脑袋缩在质地及款式各异的软绵绵的甲壳里沿站台互不相干地踱步。
天冷得要命。邱大立非常想念那件被他临走前脱下的陈敏的毛衣。
出了站口，邱大立就跑了起来。
每个村庄上空的小星星都在他的眼中颠簸不停。很快邱大立就隐约看到了不远处的那座山，渐渐的，开采铜矿石时炸开的缺口都依稀可辨了。
他在通往镇派出所的马路上犹豫了大约一分钟，最后从派出所的后墙翻进去敲响了朱小玲的窗户。
第五章我已经活得太久了
60
“你看，”邱大立把手中的发卡隔窗递给朱小玲，“送给你的。”
朱小玲看到邱大立心中十分高兴，邱大立的礼物也让她非常喜爱。
“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了。”朱小玲说。
邱大立刚爬到朱小玲屋里，她就紧紧地抱住了他。
半小时之后，朱小玲翻越他的身体去床的另一端打算把刚才脱下来的衣裳穿起来。邱大立看到被她经过的腿上留下一道亮晶晶的液体，就像刚刚爬过一只蜗牛。他又揪着朱小玲的脚腕子把她拉到了身边。
过了一阵子，邱大立辞别了朱小玲。他要回家去看看奶奶。朱小玲不想让他走，她对邱大立说奶奶的病已经痊愈了。但邱大立还是走了，他答应明天晚上等朱小玲的爸爸妈妈都睡着了以后再来找她玩。
朱小玲拗不过他。
邱大立走到了经常遇见杨波的那条路上，他没有遇见杨波。杨波一定在睡觉。所有的人都在睡觉。
奶奶和爸爸也在睡觉。邱大立进到自己房间，为了不让奶奶和爸爸醒来之后发现他，邱大立躺到了床底下。
“明天我去找小玲的时候，要跟她商量一下生个孩子，“邱大立想，“我已经活得太久了，不管怎么不情愿，也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就算现在躲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也无济于事。但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见到这个世界，我要把他好好地藏起来，让他完整地活下来。等有那么一天，时机成熟了，人们将会见到他——一个不同于他们的人，他会带给这些可怜的动物从未见过或者被忽略的东西。”
也许只是那么不起眼的一点小东西，但却是必须的、根本的。
第五章后记
写《幸运儿》的前半部分时，我有一份全日制的工作。当时，我在单位边上租了一间小屋子，每天下班之后，我就回到那里，开始写这样一部小说。
一开始并没有具体的计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写一本从没有过的，让人为之颤栗的书。我想，我的野心一定是太大了，所以，过程中感到更多的是不满，总觉得有那么多的肺腑之言无法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本来准备写完一遍后再从头来一遍，但是一旦完成之后，更难进入当时的那种心境了。
按照最初的设想，这只是一本半成品的书。但是从另一种角度来讲，这也是至今为止我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情，他让我更清楚了我要做到的是什么。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从我开始试着对周围的一切做出独立的判断起直到现在，我根本上的想法丝毫都没有改变，这让我信任自己的内心。现在，我仍然有许多时候对自己感到失望，不是因为个人的得失而失望，而是因为我偶尔仍然会在意个人的得失而感到失望。有时候，我仍然会愤怒，为某些看不惯的事情，为某些看不惯的人。
有一个我坚持的信念，我觉得有必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人活着不该是自我完善的过程，而是自我消灭的过程。最近一阵子，我经常会想起那些在革命年代里仅仅为了纯粹便奋不顾身的革命者，他们是真正可爱的人。至今为止，我所读过的书中，最喜欢的就是《共产党宣言》，不管谁去反对，我都坚持认为，那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可爱的思想。
我想，人对世界的态度不应该只是操作和交易，不应该只是受控于虚荣、嫉妒和贪婪。现在去谈这样一个话题，肯定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但我无法阻止自己。人太可怜了，我希望至少在人们身不由己地被虚荣、嫉妒和贪婪蹂躏的同时，有那么一点能让人感到亲切的、可以信赖的东西。我愿意倾尽一生去寻找这样的东西。
本来我写了一个自序，那是在这本书进行的过程中就已经想好的。《幸运儿》写完之后，有些想法已经变了，尽管觉得有些不合适，但还是将它按照原来的构想写了出来。后来，我请朱文为我写了新的序，朱文的序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部小说开始部分的拖沓和无趣，几乎成了这本书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部分。为了使它更完整，我把原来的序附在后面，仅供参考。
第五章原序：亡命之徒
我一直想读到这样一本书，一本锋利的、干净的、透彻的、必要的书。可惜，直到如今仍然未能如愿。于是，我只好试着自己去把它写出来。
这跟狂妄无关。
大约在十年以前的某天晚上，我跟某位异性约会完毕，疲惫不堪地回到宿舍，重重地将脑袋压到枕头上。随即我有些悲伤地想：是谁派我们到这个世界上性交来了？知道吗，真是惭愧，霎时间我居然感到自己顿悟了——这些年我一直受着生命的愚弄。我只是被生命雇用的临时工，为了满足它的性欲而心急火燎地与异性交配。为了让生命使用起我来更得心应手，我还得想方设法地吃饭、睡觉，甚至一刻不停地为它呼吸，而在此之前我却从没有想到过这是可悲的差事。所有这些无止境的操劳，仅仅只是为了等待生命把我们用旧了之后扔掉的那一天。这一切跟我是没有关系的。我甚至连它的临时工都算不上，只是工具。多么称职的工具呀，根本用不着“主人”的鞭策，就会自觉地为它把命卖掉。
它可真有自己的一套。
事情就是这样。那天晚上，在我刚刚从青春期的泥泞中脱身不久，转而便一头栽进了发自肺腑的伤感中，活得愈加不痛快了。
光阴似箭，日月荏苒。转眼间，又是几个酷暑严寒经过了我这个苦闷的小青年。我不得不严肃地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我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
“你说你是被愚弄的工具，对此感到不满是吧，那么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我不禁扪心自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复自己。
“是不是这样会让你舒服一些：没有生物，没有地球，没有空气，甚至连宇宙都不见了——对面没有一切。”我继续难为自己，不给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还是无法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但是以前坚持的东西就此开始动摇。
红旗，咱们该好好谈谈了。
你不能装作看不见你的四周。水在流，花在放，小鸟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