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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属于当面点炮仗了,换了私下场合林延潮早就一句'朝堂之事,尔也敢多问(关你屁事)'呵斥过去了,但眼下大庭广众之下,林延潮却不好责怪。
江南读书人议政成风,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属于家常便饭,就算是张居正下令禁天下书院,钳制舆论也不管用。
再说这士子问得也不无道理,王世贞是文坛盟主,领袖二十年,江南士子各个奉他得文章为金科玉律,而林延潮是其门生,有提携之恩,所受恩遇仅次于申时行。
但是张居正与王世贞不合,又众所周知。
就林延潮而知,他们二人关系之前是很好的,两人分属同年,王世贞先后得罪了严嵩,高拱等权相仕途一直不顺,但张居正却对王世贞期许甚高,一直鼓励对方。
所以张居正在位时,王世贞本该混出了头的。就如同过去老朋友位居一品,你怎么也得提携我一把的意思。
可二人不知怎么地,却开始交恶了,王世贞之前一直是郎署官,希望能混到官拜尚书的地位。于是他明得暗得对张居正各种表示,但张居正却没有这个意思。
据说张居正用人更重实际,喜用干吏胜过清流词臣。
王世贞文章写得好,但论政绩却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故而张居正没有提拔他的意思。
于是两人就此交恶,主要还是王世贞怨张居正。
之前王世贞对张居正一直评价很高的,在张居正父亲七十大寿时,还写过贺词,言语极其献媚。不仅如此王世贞还把贺词刻录进自己文集,搞得江南读书人人尽皆知。
但交恶后,王世贞将文集里对张居正好话都删了,还使劲说张居正的坏话。如张居正好女色啊,为了投其所好,福建巡抚谭纶献房中术啊,戚继光献海狗肾啊等等,现今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从王世贞口里冒出来的。
这也就是,对一个人的评价,不来自平日所为,而是他与你关系亲疏的例子。
从这点来说王世贞蛮不厚道的,但对林延潮而言,管你外人怎么评价,在我心底,王世贞大大是一个好人。(未完待续。)
五百三十三章 引荐()
王世贞对林延潮有提携之恩,按理而言,若是有骨气的读书人,应与师同怒对张居正怒目以视才对,拒不接受官位,以表示与老师同进退。这名士子质疑林延潮受知于张居正,有负于王世贞,若放大的说,可以算是林延潮政治上的一个黑点。
但林延潮这一次晋日讲官有多种原因,归根结底申时行的推举才是主因。
可张居正好歹是最后点了头的,林延潮纵是与张居正不睦,但不能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所以无论是支持王世贞,还是支持张居正,都是不对的。此人明明是故意难为林延潮。
此刻整个茶楼的读书人,都是竖着耳朵,听林延潮如何答的。
林延潮笑着问道:“汝是何人?”
对方一愣,但随即站起身来,向林延潮躬身行礼道:“晚生乃汝南生员孟川,一时口快,还请状元公不要介怀。”
林延潮点点头,借着这一打岔,他已想出了应答的对策。
“原来是孟朋友,听我一言,张中堂与恩师眼下虽不能同事天子,却并非相恶,居庙堂可忧民,处江湖则忧君,只要心怀社稷,在何处不能展抱负呢。至于坊间传说,皆是道听途说,为别有用心之人在那数黑论黄。孟朋友身为茂才,需知谣言止于智者,岂可信谣传谣,还在推波助澜呢?”
好,林延潮这一番话,将事情按下。孟川一系列犀利的攻击,都是消于无形。
在座众人听了虽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失望是没有从林延潮口中听得他真正意见,但点头的是,林延潮这话说得很得体,符合官宦之度,说白了是外交部官方发言的范本。
孟川见林延潮轻描淡写地化解,当下满满不信地问道:“难道状元公的意思,王弇州真与张江陵间真的没有交恶吗?”
林延潮笑着道:“孟朋友此言差矣,中堂与恩师分属同年,有几十年的交情,若说相交几十年的朋友,彼此都没有丝毫不睦,那要么他们是在骗人,要么他们一定非真知己。君子和而不同,有些小分歧也是常理。中堂与恩师纵有不快,但也是出于一片为国为君之意,绝非出于半点私怨。孟朋友,你难道觉得不是吗?”
林延潮这话说完,满堂皆静。
半响之后,众读书人一并起身道:“状元公之言振聋发聩,我等受教了。”
孟川也是羞愧不能言语,向林延潮一揖后表示认错。
至于董其昌,袁宏道,陈继儒等人见识过林延潮的文采后,再见识其口才,心底都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面对孟川在大庭广众下的刁难,林延潮这番应对从容得体,既维护了朝廷的颜面,还轻轻捧了张居正,王世贞,这番话传出去无论是谁,都只有赞林延潮会说话。
当下在场的三吴士子对林延潮的敬佩之意,只有更盛。
当日之后,林延潮又邀汤显祖至船上夜谈。
这夜明月照江,月光透过板隙照来,船随波浪摇晃,远处寺庙的钟声恰好响起,此时此景正适合朋友间把酒话桑麻。
汤显祖来至林延潮船上,自是不会空手前来。
见面汤显祖就给林延潮送上自己三本诗集《红泉逸草》,《雍藻》,《问棘邮草》。
这红泉逸草是汤显祖年少时而作,红泉是汤显祖的书斋名,当初林延潮还是儒童时,就拜读过此诗集。
至于雍藻,则是汤显祖在南京国子监游学而作。最后的问棘邮草,就是被徐文长称赞的一本,也是汤显祖的新作。
林延潮取过问棘邮草,笑着问道:“此诗集名取自何意?”
汤显祖道:“乃取自汤问。“
林延潮恍然道:“殷汤问于夏革,夏革字子棘,难怪,难怪。”
汤显祖笑着道:“果真难不倒状元公,正是如此。”
林延潮点点头于是动手翻阅。林延潮向来看书极快,有一目十行之能。
不过汤显祖却不知道,他见林延潮一页一页的翻过,对自己心血随意翻看,心底有些不快。汤显祖心道,若是去年我与他一并进士及第,可能他今日就不会如此看轻于我吧。
汤显祖忍耐下来,这样的事对他而言不是一次两次了。
当初汤显祖同乡前辈谭纶被朝廷举为兵部尚书。汤显祖将古刀,诗歌送去为贺。谭纶十分高兴回信给汤显祖,说足下兼资文武,惜仆犹未追踪绛灌耳。
能得谭纶亲自回信,对年少汤显祖当然是一个激励。两年后汤显祖进京赶考,求见谭纶,但第四次登门时才进入府邸。进了府邸后,只听谭纶大笑之声,却不能见一面。汤显祖并非拂袖而去,而是耐心作诗留别,从此再也不登门相见。
还有一次,就是他的同门学友沈懋学。汤显祖与沈懋学都师从罗汝芳,可谓是师兄弟。二人一并一起赴会试,考试前一起住在表背胡同每日同起读书,可谓亲密无间。
结果万历五年的会试,沈懋学高中状元,汤显祖却名落孙山。沈懋学还曾安慰汤显祖,独怜千里骏,拳曲在幽燕。
汤显祖留别沈懋学的诗里道,天地逸人自草泽,男儿有命非人怜。意思是自己不用人家可怜,二人后来渐渐生了嫌隙,沈懋学还暗讽汤显祖言高而行卑。
谭纶的轻视,好友的断交,种种而言对汤显祖都是打击。
而这一次汤显祖将三本诗集献给林延潮,心底也有期望对方是自己伯乐的意思。以林延潮今时今日,随时上达天听的政坛地位,以及文章誉天下的文坛地位。若是林延潮肯引荐汤显祖,那下一科的会试,汤显祖的把握就大了。
但此刻汤显祖见林延潮如此草率地翻越他的文集,心底失望之情一点一点溢于言表。
汤显祖不由苦笑,什么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人家不过是随口说说的而已,你竟还拿之当真了。
这时候林延潮已是将问棘邮草读完,汤显祖正准备从林延潮手里将诗集取回,以免丢人的时候。
林延潮忽然道:“义仍,此诗集有六朝风度啊!”
听林延潮这话,汤显祖顿时大喜道:“状元公真慧眼如炬!”(未完待续。)
五百三十四章 分量()
林延潮翻毕最后一页,抬起头正看到汤显祖的眼神,不由一愣。然后林延潮看向三本放得整整齐齐的诗集,这三本诗集并非是版印的,而都是出自手书,汤显祖亲自一笔一划写好的,以手书投递表示自己的诚意。
汤显祖似知道自己的失态,立即道:“状元公,晚生失礼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是我失礼才是,我观书一惯极快,倒不是怠慢,令义仍你误会了才是。”
汤显祖羞愧地道:“状元公,此乃汤某之过,晚生拜读过状元公的为学,漕弊论,以及科场文字。状元公文风用字极简,朴中见奇,先入为主,以为状元不喜我的诗集里堆砌词藻,滥用奇字。”
林延潮笑着道:“我岂能以己而度人,汤兄用词用句都是极妙,你看这篱菽,陵苔,芜膛等数词虽非僻词,但常人却少有用此两字组词。以今字易却古字,以今语易却古语,换了一般人用来,必会被教书先生或是考官责怪,但汤兄用之唯有令我耳目一新。”
汤显祖见林延潮一句中的,很高兴地道:“状元公真为我的知己啊。文坛上王、李为首,文章复古,不过复古人言,晚生不愿意循规蹈矩,故而才发此思。”
汤显祖说完后,立即后悔,这王、李为首的王就是王世贞啊。他平日也不喜欢王世贞这一套,故而常说,但一时忘记了在林延潮面前说出来了。
“状元公,晚生又失言了。”
林延潮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义仍快人快语才是。”
汤显祖见林延潮不责怪,更是惭愧。
汤显祖当下躬身道:“晚生不才,献此诗集请状元公斧正,代为作序。”
林延潮笑了笑,斧正不过是谦虚话,但作序才是真的。
序者,序典籍之所以作。
书序有两种,一是自序,二是他序。古人都喜欢自序,如史记,司马迁就写了一篇太史公自序。若是他序请一般请有名望之人,以林延潮今时今日地位代人写序可谓一字千金,多少人求也求不得的。
林延潮连想也没多想,笑着道:“好吧。”
林延潮当场挥文写就,赠给汤显祖。汤显祖见了喜不自胜,几乎失态地道:“状元公,萍水相逢,我真不知如何谢你才是。”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并非萍水相逢,当年山农先生于我有指点之恩,后荐我上京请近溪先生赐教。可惜我进京时,近溪先生已被罢官归里,故而无缘一见。既知汤兄是近溪先生的弟子,你的事,我怎可坐视不理。”
山农先生是颜钧,近溪先生就是罗汝芳。颜钧一生两个得意弟子,一位是何心隐,一位就是罗汝芳。
汤显祖听此不由感慨道:“没料到状元公与山农先生有这等缘法。”
汤显祖与林延潮细细闲聊,林延潮这才知道前几年,汤显祖家宅失火,黑夜汲水不便,家里被焚。从此家道中落,从富家子弟变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