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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议官把头低了下去。
“你们是怎么安排的?她一天所花的时间,每个钟点我都知道的。”
“那么杜伊勒里花园的散步呢?……”克勒韦尔搓着手,得意的很。
“怎么?……”于洛张着嘴阖不拢来。
“你所谓的情妇上杜伊勒里花园,从一点散步到四点是不是?可是眼睛一眨,她在这儿
啦。你该记得莫里哀的戏吧?告诉你,男爵,你的绿头巾一点儿也不虚假。”①
①莫里哀有一出趣剧,叫做《幻想的绿头巾》。
于洛无可再疑了,他沉着脸一声不出。凡是聪明强毅的男人,遭了祸事都会自己譬解
的。精神上,男爵好似一个黑夜里在森林中找路的人。不声不响的发愁,消沉的气色的变
化,一切都教克勒韦尔担上心事,他并不要他的合伙老板送命。
“我对你说过了,朋友,咱们这是一比一,来决赛吧。你要不要决赛,嗯?谁有本领谁
赢!”
“为什么,”于洛自言自语的说,“为什么十个漂亮女人至少七个是坏的?”
男爵心绪太乱,无法解答这个问题。美,是人类最大的力量。而一切力量,要没有平衡
的势力,没有阻碍而自由发挥的话,都会走上漫无限制与疯狂的路。所谓专制,便是滥用权
力。女人的专制则是她想入非非的欲望。
“你没有什么好抱怨,老伙计,你有着最漂亮最贤德的妻子。”
“这是我的报应,”于洛对自己说,“我不知道赏识太太的好处,使她受苦,而她是一
个天使!噢!可怜的阿黛莉娜,人家代你报了仇!她一声不出,孤零零的在那里熬着痛苦,
她才值得我敬重,值得我爱,我应该……唉,她还是那么美,那么纯洁,又跟少女一样
了……呕,几曾看见过一个女人比瓦莱丽更贱,更卑鄙,更下流的?”
“她是一个女流氓,一个淫妇,应该抓到沙特莱广场上去抽一顿。可是好朋友,倘使我
们真是蓝衣派、黎塞留元帅派、特律莫派、蓬巴杜派、杜巴里派,十足地道的十八世纪派,
那么我们的世界上是根本不该有警察的。”
“怎么样才能博得人家的爱呢?……”于洛自言自语的发问,根本不听克勒韦尔的话。
“唉,朋友!要人家爱就是我们的糊涂,”克勒韦尔说,“她对我们不过是敷衍敷衍,
因为玛奈弗太太比约瑟法还要坏一百倍……”
“而且更贪!她叫我花了十九万两千法郎!”
“多少生丁①呢?”克勒韦尔摆出银行家的架子,觉得这数目还渺乎其小。
①法国货币单位,一法郎合一百生丁。
“你明明不是爱她,”男爵伤心的说。
“我吗,我受用得够了,她刮了我三十多万呢!……”
“都到哪儿去了?这一切都花到哪儿去了?”男爵把手捧着脑袋。
“要是我们齐了心,学那些青年人的办法,合伙凑点钱养一个便宜的婊子,决计花不了
多少……”
“这倒是一个主意!”男爵回答,“唉,她老欺骗我们;胖老头,你觉得那巴西人是怎
么回事?……”
“啊!老油子,你说得不错,咱们都受了骗,象……象公司里的股东一样!……所有这
些女人都是不出面的老板!”
“那么窗口的蜡烛等等是她跟你说的了?”
“我的好家伙,”克勒韦尔摆好了姿势,“咱们都做了冤大头!瓦莱丽是一个……她要
我留你在这里……我明白得很……她留着她的巴西人……啊!我不要她了,你抓住她手,她
就用脚来耍你!吓!真是下流坯!不要脸!”
“她比娼妓还不如,”男爵说,“约瑟法,珍妮·卡迪讷,还有权利欺骗我们!她们原
是拿卖笑当职业的!”
“可是她呀,她装做圣女,装做贞洁!喂,于洛,你还是回到你太太跟前去,你的事搅
得很糟,外面说你有些借据落在一个放印子钱的沃维奈手里,他是专门向婊子们放债的。至
于我,良家妇女的味道也尝够了。在咱们这年纪,还要这些妖精干什么?老实说,要她们不
欺骗我们是绝对办不到的。男爵,你已经有了白头发,装了假牙齿。我吗,我的神气象小
丑。还是去搞我的钱吧。钱决不欺人。每半年开一次的国库,固然对大家都一视同仁,但它
至少给你利息,而这个女人却吃你的利息……跟你,我的老伙计,我可以平分秋色,满不在
乎;可是一个巴西人,说不定带些要不得的殖民地货色来呢……”
“女人真是一个不可解的谜!”男爵说。
“我能够解答:咱们老了,巴西人又年轻又漂亮……”
“是的,不错,我承认我们老了。可是,朋友,这些妖艳的娘儿们脱衣服的时候,眼睛
骨碌碌的打转,一边卷头发一边从手指缝里对你乖乖的笑一笑,她们挤眉弄眼,花言巧语,
看我们忙着正经,便说我们爱她爱得不够,想尽方法教我们分心。这种美人儿,试问怎么丢
得下?”
“是啊,这是人生唯一的乐趣……”克勒韦尔嚷道,“啊!一张小娃娃似的脸对你笑
着,对你说:我的亲亲,你知道不知道你多可爱!我的确跟旁的女人不同,不象她们专爱小
白脸,爱那些抽烟的、象下人一样俗气的人!他们依仗年轻,总是又狂又骄傲!……一下子
来了,道了一声好又不见了……我吗,你以为我轻佻,我可不要那些小娃娃,宁可挑五十上
下的男人,他们有长性,他们忠心,知道一个女人是不容易找到的,他们会赏识我们的好
处……所以我爱你啊,你这个坏东西!……——她们说着还加上一大套甜言蜜语和千娇百媚
的做功……吓!就象市政会议的计划一样虚假……”
“假话往往比真话好听,”男爵看着克勒韦尔学做瓦莱丽的神气,回想到她几幕迷人的
表演。“编造谎话,在戏装上缝些发亮的铜片,总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而咱们就是勾上了这些女骗子!”克勒韦尔恶狠狠的说。
“瓦莱丽是一个仙女,”男爵嚷道,“她使我们返老还童……”
“啊!是的,她是一条你抓握不住的鳗鱼,但是一条最好看的鳗鱼,又白又甜,象糖一
样!而且精灵古怪,花样百出!
啊!”
“是呀,是呀,她真是机灵!”男爵再也想不起他的太太了。
两个伙伴睡觉的时候,成了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互相把瓦莱丽的妙处一件一件的想起
来,想起她声音的抑扬顿挫、她的撒娇、她的手势、她的怪腔怪调、她的捉摸不定的念头和
捉摸不定的感情;因为这个爱情的艺术家颇有些兴往神来的表演,仿佛一个歌唱家一天唱得
比另一天更好。两人温着迷人的春梦,在地狱的火光照耀之下睡熟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于洛说要上部里办公,克勒韦尔有事要下乡。他们一同出门,克勒韦
尔向男爵伸着手说:
“你不会记恨我吧?咱们俩谁都不再想玛奈弗太太了。”
“噢!完啦完啦!”于洛表示不胜厌恶。
十点半,克勒韦尔三脚两步爬上玛奈弗太太家的楼梯。他发现那混账女人,那迷人的妖
精,穿着妖冶的便装,跟亨利·蒙泰斯·德·蒙泰雅诺男爵和李斯贝特,一同吃着精美的早
餐。克勒韦尔虽然看到巴西人觉得不大好受,却照样请玛奈弗太太给他两分钟时间,让他面
奏机密。瓦莱丽带了克勒韦尔走进客厅。
“瓦莱丽,我的天使,”痴情的克勒韦尔说,“玛奈弗是活不久的;要是你对我忠实,
等他一死,咱们就结婚。你考虑考虑吧。我替你把于洛打发掉了……你估计一下,巴西人是
不是抵得了一个巴黎的区长,他为了你预备爬上最高的位置,眼前已经有八万以上的进款
了。”
“让我考虑一下吧。我两点钟到太子街再谈;可是你得乖乖的!并且,别忘了昨天答应
我的款子。”
她回到饭厅,背后跟着克勒韦尔,他很高兴想出了独占瓦莱丽的办法;可是在他们短短
的谈话期间,于洛男爵也为了同样的计划来到了。参议官象克勒韦尔一样要求面谈片刻。玛
奈弗太太站起身子回进客厅,对巴西人笑了一笑,意思是说:“他们都疯了,难道他们都没
看见你吗?”
“瓦莱丽,”参议官开口道,“我的孩子,这老表是美洲的老表……”
“噢!不用提了!”她截住了男爵的话,“玛奈弗从来不是,将来也不是,也不可能再
是我的丈夫了。我第一个爱的、唯一的男人,出其不意的回来了……这不是我的错!可是你
把亨利跟你自己仔细瞧一瞧吧。然后你再问问自己,一个女人,尤其她真有爱情的时候,她
该怎么挑。朋友,我不是人家的外室。从今天起,我不愿意再象苏珊娜一样服侍两个老头儿
了。①要是你舍不得我,你跟克勒韦尔可以做我们的朋友;可是一切都完了;我已经二十
六,从此我要做一个圣女,做一个端庄贤德的女人……象你太太那样。”
①据《圣经》传说,苏珊娜是个美丽贞洁的犹太姑娘,被人诬告与两个老人通奸。
“原来如此!嘿!你这样对我,我这次来倒象教皇似的,预备宽宏大量,样样都原谅你
呢!……那么好,你的丈夫永远不会当科长,也不会得四级勋章……”
“咱们等着瞧吧!”玛奈弗太太用一副异样的神情望着于洛。
“咱们先别生气,”于洛绝望之下又说,“我今晚再来,咱们好商量的。”
“只能在李斯贝特那里……”
“就李斯贝特那里!……”痴情的老人回答。
于洛和克勒韦尔一同下楼,闷声不响直到街上;到了阶沿,彼此望了望,苦笑一下。
“咱们是两个老疯子!……”克勒韦尔说。
“我把他们撵走了,”玛奈弗太太重新坐上饭桌对贝特说,又对亨利·蒙泰斯笑着:
“除了我的豹子以外,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也永远不会爱别人。李斯贝特,我的朋友,你
不知道吗?……我为了穷而堕落的事,亨利都原谅了。”
“那是我的错,”巴西人说,“我早该汇十万法郎给你的。”
“好孩子!”瓦莱丽嚷道,“我那时该做工的,可是我的手天生的不配做活……你问问
李斯贝特吧。”
巴西人出门的时候是世界上最快乐的男人。
中午,瓦莱丽和李斯贝特在富丽堂皇的卧室里谈话,那个阴险的巴黎女人,正在把她的
装扮加一番最后的润色。房门拴上,门帘拉严,瓦莱丽把晚上、夜里、早上的经过,从头至
尾说了一遍。说完了,她问贝特:
“你听了满意吗,我的宝贝?将来我怎么办,做克勒韦尔太太,还是蒙泰斯太太?你看
怎么样?”
“克勒韦尔以他那样的荒唐,决不能活过十年,蒙泰斯可年轻。克勒韦尔大概能给你三
万法郎进款。让蒙泰斯等罢,他做了你的心肝宝贝,也该知足了。这样,到三十三岁光景,
我的孩子,你保养得漂漂亮亮的,再嫁给你的巴西人,凭了六万法郎的进款,你一定能当个
数一数二的角色,何况还有一个元帅夫人替你撑腰……”
“不错,可是蒙泰斯是巴西人,永远干不出大事来的。”
“我们这时代是铁路的时代,”李斯贝特回答,“外国人在这儿早晚都得抖起来的。